第1章 余烬犹温(2 / 6)
魏侯用李悝,尽地力,却也尽民力!秦用商鞅,赏军功,亦严刑峻法,使父子相疑,兄弟相残!夫子的‘均输平准’,到了权欲熏心者手中,只会变成盘剥黔首、充盈府库的利器!夫子的‘战阵推演’,只会让杀戮更精准,死亡更高效!季予师弟,你只道‘以术行道’,却不知那‘道’,早已在追逐‘术’的极致中,迷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激荡,语重心长:“夫子临终前,握着我的手,只说了八个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此‘好事’,便是这稷山脚下的田亩丰产,是工匠营中的器利工巧,是病坊里多救下的几条人命!一步一个脚印,夯实这生民之基,方是吾辈真正的‘大道’!而非投身于那吞噬一切的权力漩涡!”
季予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淳于毅描绘的景象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憋闷。夫子那惊才绝艳的智慧,竟要被永远禁锢在这与世隔绝的山院里?他猛地站起身,麻衣带起一阵风:“道不同,不相为谋!掌院欲守此清静,季予不敢阻拦。然夫子之学,当如星火散于天下!我辈中人,岂能只做守墓之犬!”他身后,七八名弟子也霍然站起,眼神中带着决然与追随。
“你待如何?”淳于毅的声音冷得像冰。
“带志同道合者,出稷山!”季予昂首,一字一顿,“以夫子所授‘行知’之术,入列国,择明主而辅之!让世人皆知,天工之学,乃定国安邦之正道!”他将“行知”二字咬得极重,这是周鸣早年提出的核心理念之一——“知行合一,经世致用”,此刻却成了他离经叛道的旗帜。
“好一个‘行知’!”淳于毅眼中掠过深沉的痛惜,随即化为决断,“人各有志,强留无益。今日尔等踏出此门,便不再是天工院弟子。夫子所遗核心之秘、格物堂中未刊之稿、以及……”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归藏》之所在,尔等休想再窥分毫!天工院,自有其路要走!”
裂痕,在肃穆的哀思中,如冰面般骤然绽开,发出刺耳的声响。季予不再言语,对着周鸣的棺椁深深三叩首,起身,带着那七八名追随者,头也不回地穿过跪拜的人群,走向那扇沉重的院门。阳光在他们离去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在铺满素帛的地面,如同几道无法弥合的伤痕。
格物堂内的肃杀尚未完全散去,稷山脚下的“百工营”却已是一片喧嚣热浪。这里远离了灵堂的哀戚,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的清香、金属灼烧的焦糊味、皮革的膻腥以及汗水蒸腾的气息。巨大的工棚下,炉火熊熊,锤击声、刨削声、拉锯声、匠人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老匠公输般(鲁班)正趴在一个巨大的木架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布满老茧和灼痕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一个结构复杂的木质构件。周围围满了年轻工匠,屏息凝神。木架上,一架形似大鸟的机关骨架已初具雏形,翼展近两丈,木羽片片叠压,精巧无比。
“这里!榫卯斜度再进一分!对!就一分!”公输般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夫子的《机发要旨》讲得明白,‘力生于形,形导于势’。这翅膀的曲度,关乎升力!差之毫厘,飞起来就得栽跟头!算筹呢?再算!”
一个年轻工匠立刻捧起算筹,在旁边的沙盘上飞速排布演算,口中念念有词:“……依据夫子所定‘升力系数’,结合此翼展、曲率,以山风常速三成计……需增配重……于此……”
公输般眯着眼看着沙盘上的数字,点点头:“嗯,差不多。按算出来的位置,加铅块!记住,不是蛮干,是巧干!夫子的‘天工开物’,开的就是这天地间的巧劲儿!”他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眼前这凝聚了周鸣几何、力学智慧和他毕生手艺的造物,眼中闪烁着近乎痴迷的光芒。“快了,就快了……等这‘木鸢’真能乘风而起,老头子我也算对得起夫子点拨的这点机关术了!”
不远处的农具区,气氛同样热烈。几架改良后的新式耧车正被匠人反复拆解组装。这种由周鸣设计草图、公输般带领工匠实现的播种利器,融合了精巧的齿轮传动和等间距漏种机构,能将播种的深度、间距和均匀度提升数倍。一个刚从田里回来的中年农人,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光滑的耧腿,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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