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稷下星散(3 / 3)
下几行字,字迹刚劲而冷冽:
“夫算者,究万物之度,循变化之规。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离物言心,如无根之木;舍规言变,如无的之矢。赵孟纳贤,其心或杂,然引才、睦邻、安内之效,循规可度,此乃算之正道。鬼谷之术,窥心之私,操弄之术,或逞一时之能,然失道寡助,终如沙上筑台。算天道之常易,非算人心之叵测。格物致知,方为根基;舍本逐末,必入歧途!”
他将素帛递给淳于毅:“将此言,交予郤至将军。不必寻那鬼谷生辩驳,徒增其名。只需让晋国诸卿知晓,世间算策,有正道,亦有歧路。我辈所求,乃循规蹈矩,格物明理。”
这不是公开的辩论,而是一次旗帜鲜明的立场宣示。周鸣划清了界限:他的“算”,根基在于对客观世界规律(“万物之度”、“变化之规”)的探求,在于“格物致知”。而鬼谷生之流,则沉溺于主观人心的揣测与操控(“窥心之私”、“操弄之术”),是舍本逐末的歧途。他相信,真正的智慧,终将归于对客观规律的把握与运用。
淳于毅郑重收起素帛。田牧看着墙上简陋的晋国地图,又看看案上散落的竹简,低声道:“先生…卯在鲁国造耧车,公孙衍在宋国论玄数,申屠厉在楚国弄权术…还有那鬼谷生,游走四方…师门…师门真的散了。”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书房内,炭火噼啪,映照着周鸣沉静而略带萧索的侧影。他看着石板上的“作爰田”推演曲线,看着那象征着粮食增长的、艰难却顽强向上的线条。
“星散于野,未必尽灭。”周鸣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穿透寒风的沉静力量,“卯之耧车,若能多收一斗粟,活数口人,便是‘格物’之光。輮师‘天工开物’之志,公孙衍究‘玄数’之思,虽道不同,亦在求索。纵是申屠、鬼谷…其术或邪,亦显人心叵测,世事维艰,警醒我辈不可懈怠。”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线缝隙。新绛城肃杀的轮廓在冬日暮色中延伸。远处军营,那代表着秩序与力量的“铎鼓”操演之声,穿透寒风,隐隐传来。
“稷下已矣,星火犹存。各循其道,各证其理。至于孰为正途,孰入歧路…”周鸣的目光投向苍茫的远方,仿佛要看透这纷乱列国的迷雾,“时间,自会以兴衰存亡为尺,丈量一切。我等所能为者,唯守己心,行己路,于这晋地北风之中,将这点‘格物明理’的星火…守得更亮些罢了。”
星火飘零,有的在匠坊的炉火中化为温暖,有的在桑林的玄思里升入缥缈,有的在权谋的泥潭里染上污浊,有的在诡辩的迷雾中扭曲变形。而在这汾水之畔的堡垒里,那一点最纯粹的理性之光,在寒风中,在算筹的碰撞与石板的刻画中,沉默而固执地燃烧着,等待着燎原的风,或是…最终的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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