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塘路没有黑社会(4 / 5)
真要收摊了,波波却猛地蹲了下去,脑袋埋在两个膝盖之间,肩膀一耸一耸。地上还摊着那件沾了油渍的黑“侠”字卫衣,她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砸在上面,迅速洇开几块深色。她攥着今天挣的一百多块钱,那些纸币又旧又卷边,沾着烤串的辣椒油和调料灰。夜市尽头那家通宵网吧的蓝色霓虹灯牌还在亮着,几个包夜的学生正捧着泡面碗,碗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电脑屏幕上的《头文字D》画面。
我抬头发愣,头顶那片夜空被周围商铺的霓虹灯映成一种浑浊的紫红色,突然想起大一文学课上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现在我们成了新塘路上的“摊贩守望者”了。远处飘来洒水车播放的《兰花草》旋律,凉津津的水雾弥漫开来,漫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前天打架留在墙角那几滩可疑的暗红色痕迹,一下子就被冲得干干净净,流进了黑黢黢的下水道口。
隔天晚上,空气里那股浓烈的十三香小龙虾味儿简直要把整条新塘路淹没了。我正蹲在广告伞下给个客人打包特价三件的印花T恤,波波猛地一把掐住我胳膊,那力道,指甲都嵌进肉里了。抬头一看——龙哥!身后还跟着俩蔫头耷脑的小弟,三人晃悠着进了夜市。龙哥那条褪了色的迷彩七分裤上沾着大片洗不掉的机油污渍,脚上一双破塑料拖鞋踢踢踏踏,一路踢飞了好几个空矿泉水瓶。他脖子上那串镀金链子在“江南皮革厂”的破霓虹灯底下反着光,透着一股廉价的贼光。身后一个瘦猴正低着头,手里按着的诺基亚“哔哔哔哔”作响,那声音在这乱哄哄的环境里居然格外清晰刺耳。
“走过路过莫错过!纯棉印染!武林秘籍穿上身!” 我把印着三环LOGO的无纺布袋抖得哗哗响,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着马路斜对面。龙哥果然在“黑牡丹”的破烂摊位前站定了,俩人叽叽咕咕,隐隐约约能听到龙哥在骂骂咧咧,声音越来越凶。波波攥着验钞用的小紫光手电筒,指节捏得嘎嘣响。国浩那暴脾气,抬腿就要往马路对面烧烤摊冲。碟片哥反应贼快,一把薅住他后衣领子,把他那件印着切·格瓦拉的文化衫都扯歪了:“憋住!看他们先放屁!”碟片哥后腰别着的东西在隔壁S.H.E海报的反光下又冷硬地闪了一下。就在这时,隔壁摊老王那破收音机像是有感应似的,滋啦切到了光良的《童话》,失真的歌声里夹杂着电流的沙沙声,唱得人心头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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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顶棚那几根半死不活的节能灯管又开始滋啦滋啦地短路闪烁。眼看着龙哥一脚踹翻了“黑牡丹”装头绳的破纸箱子,彩色的发圈滚了一地,我们这边十多个兄弟“噌”一下全站起来了。阿彪手里的那个红星二锅头空酒瓶在对面烤鱿鱼的炭火光下亮得刺眼,他那缺了一块耳垂的豁口在光线里像一道狰狞的刀疤。可那龙哥只是朝地上“呸”地啐了口浓痰,带着他那俩小弟,一拐弯儿,钻进了公厕旁边那条黑黢黢的小巷子。波波反应神速,一把抓起摊位上的小镜子——就是她每天出摊前涂口红用的——镜面巧妙地把巷子口的光线折射了过来,正好映出贴在巷口墙上那几张“办证刻章”小广告。就在那堆污言秽语的广告纸缝隙里,三点猩红的火头在浓郁的黑暗里一明一灭,飘忽不定,活像三只躲在暗处盯着猎物的野兽眼睛,那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汗毛从后脖子一直竖到了尾巴根儿。
晚上十点收摊,整条街的铁架折叠椅在水泥地上拖拽,发出“滋啦啦”令人牙酸的声音。波波正飞快地清点着钞票,手猛地顿住了——在那一沓杂乱的旧钞票里,夹着一张十元的票子,上面竟然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小心”。字体潦草,但一笔一划都透着用力,墨水的蓝痕几乎要透到纸币背面。碟片哥似乎也感到了这份无声的警告,他一声不吭,猛地扭大他那音响的音量旋钮,潘玮柏和弦子合唱的《不得不爱》那欢快的节奏瞬间撕裂夜色,震得旁边那个算命老头的竹签筒在桌上蹦了起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我俩正埋头把堆满衣服的货架往三轮车上抬,呼哧呼哧直喘。突然!“黑牡丹”从那块巨大破广告牌的浓重阴影里窜出来,直接冲到我们眼前!她头发乱糟糟的,几绺枯草黄的鬈发还沾着凝固的泡面汤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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