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火、识字与松脂膏(5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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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她捧着那块黑褐色的“泥块”,极其缓慢地、像只警惕的小蜗牛,一点一点地从温暖的稻草堆里挪了出来。

她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苏禾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她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伸长手臂,将那块黑褐色的“泥块”,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推到了苏禾的脚边。

然后,她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缩回手,把自己小小的身体重新埋进稻草堆里,只露出一双紧张得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禾的反应。

苏禾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动了。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隙。深潭般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先是落在脚边那块黑褐色的冻疮膏上,随即,平静地抬起,落在了稻草堆里那双紧张注视着自己的大眼睛上。

四目相对。

苏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拿那块冻疮膏。只是极其缓慢地、仿佛那动作也耗费了巨大心力般,将自己的双手,从拢着的袖子里重新伸了出来。手腕和手指上那些紫红色的狰狞冻疮,肿胀裂开,暴露在清冷的晨光里。

然后,她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冰冷的木板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窝棚旁,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角落里春杏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门外寒风吹过缝隙的呜咽。

萧明玉呆呆地看着苏禾伸出来的双手,又看看自己脚边那块黑褐色的“泥块”。那个女人……她把手伸出来了?

她……是让自己……帮她涂?

巨大的茫然和一丝被赋予任务的紧张感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犹豫。她看着苏禾手上那些可怕的伤口,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伤口……看起来好痛……自己涂……会不会弄疼她?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像下了更大的决心。她爬出稻草堆,重新捧起那块冻疮膏。这一次,她挪得更近了一些,在距离苏禾的膝盖只有一步远的地方跪坐下来。

她伸出自己那只涂抹了药膏、冻疮消褪了一些的小手,用指尖在那块黑褐色的“泥块”上,极其小心地抠下了一点点膏体。

指尖微凉,带着浓烈的药味。

她屏住呼吸,另一只小手紧张地悬在半空,不敢触碰。她看着苏禾手腕处那道最深、边缘还渗着血丝的裂口,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谨慎和小心翼翼。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将沾着药膏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那道狰狞的裂口边缘。

苏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明玉吓得小手猛地一缩!惊恐地看着苏禾!弄疼她了?!

然而,苏禾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呼吸似乎急促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深沉的平静。她没有睁开眼,也没有任何斥责。

明玉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点。她再次鼓起勇气,用指尖沾了点药膏,更加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在那道裂口周围涂抹开来。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和小心,仿佛在修复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深褐色的药膏覆盖了暗红的血丝,渗入肿胀的皮肉。那股强烈的、带着刺痛的热意,再次从伤口处升腾而起,对抗着深层的寒痹。

苏禾依旧闭着眼,靠在冰冷的木板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角,似乎因为那强烈的药性刺激而绷紧了些。

但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线,清晰地捕捉着膝边那幼小心灵中,因为克服恐惧、笨拙施予而悄然点燃的、那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关切。

那关切如此微小,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剧痛和冰冷绝望的奇异力量。

在她那早已被漫长岁月磨砺得如同星核般冰冷坚硬的心湖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如同深海中悄然浮起的萤火,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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