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基石之蚀(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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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巨大绒布,沉重地覆盖在香港沙田一带的郊野之上。远离市中心的璀璨灯火,这里零星散布着的西班牙风格丁屋,在稀疏星芒和远处城市反光的微弱映衬下,呈现出一种异域的、沉默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亚热带植物夜间散发的湿腐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甜,本应是一片属于虫鸣与静谧的领域。

然而,一阵突兀的、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老陈,一个年届六十、世代居住于此的村民,正踉跄地从一栋三层高的白色丁屋里狂奔而出。他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仿佛要驱散某种无形的、粘稠的恐惧。他的脚步虚浮,好几次险些被盘根错节的路基绊倒。胃里翻江倒海,不是因为食物,而是因为那股他此生从未闻过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味——那是一种甜腻中带着尖锐腐蚀感的恶臭,如同无数腐烂的水果混合着消毒水,又被投入高温中蒸煮,最终凝结成实体,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他跑到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下,终于支撑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就在几分钟前,他只是因为听到那栋空置了几个月的丁屋传来异响,本着乡里乡亲的关照之心,想去查看一下。后门虚掩着,那股味道便是从那里逸散出来的源头。他没敢深入,仅仅在门口用手电晃了晃,隐约看到楼梯口有些深色的、粘稠的污渍,以及从楼上滴落的不明液体,内心的警铃就已疯狂作响,促使他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并用颤抖的手拨打了报警电话。

现在,警笛声由远及近,开始只是隐约的呜咽,迅速变得尖锐而高亢,最终化为刺耳的咆哮。红蓝两色交替闪烁的灯光,像两把凌厉的光剑,切割开浓密的夜色,将丁屋白色的外墙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一个正在呼吸的、病态的巨人。几辆警车猛地刹停,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促的嘶鸣。车门洞开,身穿制服和便衣的警员鱼贯而出,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瞬间封锁了现场,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戒带。

带队的是重案组督察张伟业张Sir,年约四十,身材精干,寸头,眉眼间刻着长期与罪恶周旋留下的疲惫与锐利。他深吸了一口室外相对“清新”的空气,眉头立刻紧紧锁住——即便隔了这么远,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味依然像毒蛇一样往鼻子里钻。他看了一眼瘫坐在树下、面色惨白如纸的老陈,对身边的军装警员使了个眼色,示意照顾好报案人。

“高法医到了吗?”张伟业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到了,在车里取装备。”一名下属回答。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厢型车悄无声息地滑入现场。车门拉开,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挺拔的男人利落地跳下车。他便是法医部的高级法医高彦博,以专业能力和异乎寻常的冷静在警队内闻名。他脸上已经戴好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冷静,甚至可以说缺乏情感波动的眼睛,仿佛两口深井,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掩盖在平静的水面之下。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专业勘查箱,对着张伟业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里面情况可能不太妙,气味很重。”张伟业提醒道,同时从手下那里接过两个新的N95口罩,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递给高彦博。

高彦博接过,却没有立刻加戴,只是平静地说:“心理准备,是这行的基本素养。”他的声音透过原有的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但那份镇定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一行人用钥匙打开大门——锁具完好,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那股积蓄已久的恶臭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几个年轻的警员忍不住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张伟业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屋内奢华的西班牙风格装修,但此刻,精美的瓷砖地面、旋转楼梯的雕花栏杆上,都沾染了可疑的深色污渍,尤其是楼梯,黏腻的液体正从三楼的方向一滴滴落下。

痕迹检验组的同事开始小心翼翼地工作,拍照、取证。张伟业和高彦博则沿着楼梯,一步步向上。越往上,气味越是浓烈,温度也似乎升高了一些,空气粘稠得让人呼吸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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