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案牍疑云(3 / 4)
处理完两桩透着诡谲的刑案,崔?将注意力转向了更为繁杂却也至关重要的钱粮事务。他取过厚厚一叠仓曹与户部相关的钱粮支用、核销文书,开始逐字逐句地对照查阅。
身为户部员外郎,他有权调阅部分户部的档案副本。他重点核对了近期几批由各地漕运至京,再由开封府仓曹接收入库的粮食记录。
起初几批,数目大致相符,损耗都在朝廷规定的“鼠雀、湿霉”百分之一的范围之内,看似并无问题。然而,当他翻到一批三个月前由淮南路发运至京的漕粮记录时,执笔的手指微微一顿,眉头渐渐锁紧。
户部存档的记录清晰写着:发运粳米五千石,准允沿途合理损耗百分之一,即五十石,应实到四千九百五十石。
而开封府仓曹的接收记录却显示:实收粳米四千八百石。
中间,凭空少了整整一百五十石!
再看仓曹对此巨大差额的解释,仅在文书最不起眼的角落附了一行小字,语气轻描淡写:“该批漕船航行途中遭遇风浪,粮袋浸水,湿霉严重,超出常例,已按规核销。”
崔?立刻调阅了漕司报送的、那段时间汴河沿线各段的详细天气水文记录。记录表明,那几日汴河下游虽有微风,但绝无卷宗中所称能导致“严重湿霉”的特大风浪。他又对比了同期由其他路线抵达汴京的几批漕粮接收记录,其损耗均未超出百分之一的常规标准。
这一百五十石上好的粳米,究竟去了哪里?是真的被浪打湿霉变了,还是在某个环节不翼而飞?
这绝非孤例。在后续的仔细翻阅中,崔?又以户部官员的敏锐,从浩如烟海的数字中,揪出了几笔类似的、单看数目不大但细究起来绝不合常理的账目差异,涉及官仓炭薪、驿马草料等物资的采买与核销,理由五花八门,但最终都隐隐指向了开封府与户部对接的某个中间环节。
这些账目上的问题,如同隐藏在华丽锦袍褶皱里的虱子,虽小,却密密麻麻,足以让人心神不宁,脊背发凉。这背后,是仓曹胥吏勾结漕帮小规模的贪墨?还是涉及更高层级、更为系统性的利益输送与账目遮掩?联想到如今主持三司工作的包拯,以其刚正不阿、明察秋毫着称,若这些蠹虫就在其眼皮底下,崔?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与沉重。
夜色渐深,窗外打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已是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唯有秋风吹过空荡庭院的呜咽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崔?缓缓向后靠在坚硬的椅背上,闭上双眼,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泛白。脑海中,三条从卷宗迷雾中浮现出的线索,如同三条色泽灰暗、悄无声息的毒蛇,在意识的深潭中缓缓游弋,吐着冰冷的信子:
永丰号沉船,十五条人命,铁楔刻“青”,尸格含糊,仵作灭口——指向漕运体系深处可能隐藏的谋杀与一只无形的黑手。
石府失刀,时机精准,目标唯一,现场干净——指向背景神秘、意图不明的窃贼,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敌国势力或内部阴谋。
户部账目,无端损耗,核销存疑,积弊隐现——指向寄生在漕运与财政体系内的蠹虫,可能牵扯更广的利益网络。
这三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细细品味,却又隐隐约约都与“漕运”这条维系京城命脉的大动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漕帮、柜坊、西夏、火器……陶承良酒宴上的暗示,叶英台低声的提醒,此刻都如同零散的拼图,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开始在他脑中碰撞、组合。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身体,取过一张素白笺纸,提起狼毫小楷,蘸饱了浓墨,在灯下缓缓写下几个关键词。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漕帮、西夏、火器、账目、李璋、永昌柜坊。
墨迹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尚未干透。
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的秋风猛地灌入庭院,打着旋儿,卷起枯枝败叶,狠狠撞击在签押房的窗棂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房门也被气流冲开一道缝隙,冷风瞬间涌入,案头那盏本就摇曳不定的孤灯,灯焰疯狂乱舞,挣扎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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