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河工别与圣心动(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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滩野菊花,花瓣细碎金黄。一个河工低声道:“沈小哥,熬药时放点,去火气……你脸色总不大好。”沈默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道谢。

徐文谦则收到了一卷粗糙的河工自绘的《郑州河势暗礁图》,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标注着只有老河工才懂的险滩、暗流记号。“徐先生学问大,这图您留着,兴许有用。”徐文谦郑重接过,如获至宝。

刘大夏最后走来,没有多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本用蓝布包着的旧书,递给陆仁。书页泛黄,封面题签是古朴的《禹贡锥指》。“此书乃老夫早年治河时所依,于山川脉络、水土之性略有心得。赠予你,望于经史之外,不忘这大地河川之本。” 陆仁双手接过,顿感手中托着的不仅是书,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许与传承。

车轮滚动,驶离喧嚣的河工营。回望那蜿蜒如龙、青灰沉默的新堤,以及堤上久久挥动的手臂,陆仁握紧了手中的柳木杖和《禹贡锥指》。黄河的轰鸣渐渐远去,府学的青灯墨香在前方等待,而心中那条名为“格物济世”的长河,奔流之势愈加强劲。

八百里加急的密匣与《五年纲要》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紫禁城。

武英殿内,弘治皇帝朱祐樘端坐御案之后,面色沉静,目光却紧紧锁在御案之上。那里,静静躺着一块青灰色的水泥块,旁边是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还有刘大夏的奏章与陆仁的《五年纲要》。

工部尚书徐贯率先出班,老成持重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陛下!刘总宪奏报与实物在此,铁证如山!此‘水泥’之坚,远超夯土灰浆,速凝之效匪夷所思!若用于九边,则墩台城堡坚不可摧;用于河工,则狂澜永靖!实乃天赐神物,护我大明国祚!”

“徐尚书此言差矣!”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戴珊须发皆张,出列反驳,语气充满疑虑,“一块石头,一堆灰粉,焉知不是刘大夏急于建功,伙同那黄口小儿弄出的障眼法?《五年纲要》更是纸上谈兵,动辄耗费百万钱粮,若行之无效,岂非劳民伤财,空耗国力?臣恐此乃‘奇技淫巧’,乱我朝纲根本!”

“戴副宪!”户部尚书周经眉头紧锁,他更关心实际问题,“纵使此物为真,然其烧制之法,耗费几多?刘大夏奏报中语焉不详。若成本高昂,纵有千般好,亦难推广,反成累赘!且那陆仁一介生员,竟妄议五年河工大政,此风断不可长!”

兵部尚书马文升则目光灼灼地盯着水泥块,他是知兵的:“陛下!若此物真如奏报所言,坚逾精钢,速凝如斯,则于边防有再造之功!墩堡可速成,边墙可永固!臣请陛下,速遣得力干员,携此物赴蓟镇或宣大,实地筑一小堡,真伪立判!至于河工纲要,亦可择一小段先行试之。”

殿内争论声渐起,支持者赞其神效利国利民,质疑者忧其虚耗空谈,保守者则固守“重道轻器”之念。弘治帝朱祐樘始终沉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水泥块。触手生凉,坚硬如铁,这真实的质感与奏章上惊心动魄的描述相互印证。他又翻开那卷《五年纲要》,图文并茂,条理清晰,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务实与魄力。

“够了。”弘治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满殿争论戛然而止。他抬起眼,目光扫过群臣,深邃难测。

“刘大夏公忠体国,非妄言之人。其所呈之物,朕亲手验看,坚凝异常,确非凡品。”他顿了顿,手指点在《五年纲要》上,“此疏浚纲要,条分缕析,非深研河务者不能为。然国之重器,河工大政,岂可仅凭奏章图说而决?”

他缓缓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殿内烛光下流淌着威严的光泽,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旨:刘大夏所奏水泥之功及《五年固防疏浚纲要》,着工部、户部、兵部详议,条陈利害得失,候朕亲裁。一应封存之水泥样本、图说,严加看管,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动。”

他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落向遥远的河南大地。

“至于赏赐……”弘治帝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目光落回那灰扑扑的水泥块上,“容后再议。退朝。”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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