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南国秋降(2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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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

粮价早已飞涨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据说一石米已需数金,而且往往有价无市。军营中传来的,不再是往日里充满血性的操练呐喊,而是伤兵们因缺医少药而发出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以及士兵们因长期欠饷而日益高涨、几乎无法弹压的怨愤低语。这一切,都如同无数条无形的、冰冷的绳索,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并且正在越收越紧,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将军,”一个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断了他沉重的思绪。副将陈子壮快步走了上来,他的甲胄上沾满了征尘与汗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深切入骨的忧虑,“军饷……那边又传来消息,说至少还要再等半个月,而且……而且届时能发下多少,还是未知之数。”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风吹散,却又字字如锤般敲在张家玉心上:“士兵们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领到足饷了,昨日从肇庆败退下来的那批伤兵,又有数百人涌了进来,营中医药早已奇缺,哀嚎之声日夜不绝,军心……军心实在堪忧,已是沸鼎之势。”他再次停顿,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顺军开始攻城,我们自己就先……先要支撑不住了。”

陈子壮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那不言自明的意味,让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凝重了几分。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之意的咳嗽声也从楼梯口传来。

只见佥事陈邦彦,在两个亲兵的小心搀扶下,正艰难地、一步一喘地登上了城楼。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未经书写的宣纸,呼吸急促而不规则,显然身体状况已经极差,但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却依旧闪烁着清醒而充满忧虑的光芒,那是对时局深刻的洞察,也是对这座城池命运的深深担忧。

“家玉,”陈邦彦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他努力站直身体,摆脱亲兵的搀扶,“城内的情况,也是……也是不容乐观,甚至可说是每况愈下。民心……民心已然浮动不堪,如同置于干柴之上。稍有门路和资财的富户,早已携家带口,或南逃澳门,或直接冒险出海。剩下的小民,不仅要承受官府日益严苛的催科逼税,还要时时应付溃兵和衙役借机进行的骚扰甚至劫掠。暗地里……暗地里都在传说,盼着顺军能早日进城,也好结束这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只求一个太平,哪怕这太平是敌人带来的。”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城内某些闾巷交错的方向,“你看,那些看似平静的闾巷之间,窃窃私语者,十之七八,心思多半如此。”

张家玉沉默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没有立刻回应。他何尝不知眼前的困境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来自肇庆行在的诏书,一道比一道措辞更为严厉,字里行间充斥着天威难测的斥责与不容置疑的催促,命他务必死守广州,以待那虚无缥缈、不知在何方的援军。可援军在哪里?

湖广的朱由榔已降,江西的金声桓首鼠两端、摇摆不定,浙江的鲁王更是态度暧昧、自保为先,整个南中国,仿佛只剩下两广这片土地,还在大明……或者说,是在弘光皇帝朱由崧那早已摇摇欲坠、人心尽失的旗帜之下苦苦支撑。

而朝廷内部,自从马士英、史可法因那场震惊朝野的逼宫事件而被清算并归降李自成之后,更是陷入了无休止的、令人心力交瘁的倾轧与内耗之中,哪里还顾得上,也无力顾及这远在天南的广州孤城。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浸透骨髓的无力,仿佛在独自一人,对抗着整个时代汹涌而来的、无可逆转的洪流。

“为将者,守土有责,受国厚恩,岂可轻言……”张家玉的话说到一半,却像被一团湿透的棉絮死死堵住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那“放弃”二字,重若千钧,承载着忠君报国的全部重量,然而在此刻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却又显得如此虚无缥缈,甚至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可笑。

守?拿什么守?用这些连饭都吃不饱、对朝廷充满刻骨怨气、眼神早已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士兵吗?用这座物资极度匮乏、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如同坐在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上的孤城吗?忠义,这个他一直以来秉持、视为生命最高准则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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