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歧路忠魂(3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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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有滔天的悲愤与质疑堵在那里,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知道,此刻任何求情或辩白,都只会火上浇油,可能招致更疯狂的屠杀。

殿内众臣,无论是与他交好的,还是素来有隙的,此刻都无人敢出声求情。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目光紧盯着地面,仿佛地上那碎裂的玉镇纸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能让他们避开皇帝那扫视过来的、如同看待猎物般的眼神。一种无形的寒意,从金砖地面升起,浸透了每个人的脚底,蔓延至全身,连血液都似乎要冻结。

朱由崧余怒未消,又指着黄得功和其他败将申斥了足足一刻钟,言语尖刻,将战败的所有责任都归咎于他们的无能怯战,甚至隐含地指责他们可能与顺军有所勾结。直到他感到一阵心力交瘁的疲惫袭来,才猛地一拂袍袖,宽大的龙袍袖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在太监尖细而带着颤音的“退朝”声中,头也不回地转入后殿,留下满殿身心俱寒的臣子。

夜幕降临,北京靖国公府邸坐落在一片权贵宅邸之间,往日里门前车马喧嚣,今夜却显得格外门庭冷落,连门房悬挂的灯笼都似乎比往常昏暗几分,那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府内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气,仆役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也压低了声音,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笼罩着整座府邸。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跳跃的灯火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巨大阴影,仿佛主人纷乱的心绪,无法安定。

黄得功早已卸去了那身沉重的甲胄,只穿着一件深色的寻常家居袍服,但他此刻的感觉,却比穿着铁甲鏖战一日还要疲惫不堪。他怔怔地坐在梨花木靠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朵在灯油中不断炸开又熄灭的灯花,手中一杯早已凉透的酒,许久都未曾沾唇。田雄被拖走时那悲愤的面容,朱由崧那冷酷无情的眼神,战场上饿殍般的士兵蹒跚的身影,破碎的旗帜在硝烟中倒下……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如同钝刀割肉,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门外传来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夫人罗氏轻步走入书房。她是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容貌端庄,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的温婉,但此刻,那双聪慧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担忧与惊悸,眼圈微微泛红,显然已经偷偷哭过。她已从心腹下人口中得知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惊天变故。她走到黄得功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搭在他紧绷的肩膀上,感受到手下肌肉的僵硬如同铁石。

“老爷,”她的声音轻柔,如同夜风拂过窗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何事如此忧愁?可是为今日……田将军之事?”她刻意避开了那个“杀”字,仿佛那字眼本身就带着血腥气,会刺痛此刻脆弱的气氛。

黄得功仿佛被这轻柔的声音从噩梦中唤醒,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带着浓重的酒味和无法排解的苦涩。他终于将杯中那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灼到胃里,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颗冰冷的心,反而激起一阵酸楚。

他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将平阳、延安战事的详细经过,将士们如何因缺粮而无力作战,如何败退,以及今日朝堂上田雄如何直言犯上,陛下如何震怒,最终如何下令将其斩首示众的经过,一点一点,艰难地叙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头剜下的肉,带着血丝。他描述了士兵们饿得啃食树皮的样子,描述了田雄最后一次冲锋时回望他的那个眼神……

末了,他重重一拳捶在身旁的紫檀木案几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案上的酒壶倾倒,残酒汩汩流出,浸湿了桌面,也浸湿了他攥紧的拳头。“田雄……他跟了我十几年,从一个小校做起,冲锋陷阵,身上伤痕无数,对我,对大明,忠心可鉴日月。今日……今日竟只因说了几句实话,就落得如此下场……身首异处,传首九边……”他的声音哽咽了,虎目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但他强忍着没有让它流下来,“陛下……陛下如今怎会变得如此……如此昏聩不明,忠奸不分?当年联顺抗清之时,他尚能听从良言,颇有励精图治之相,为何如今清虏方灭,便要鸟尽弓藏,甚至不惜构陷杀戮忠良?如此君王,如此朝廷,岂能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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