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沃汾河(6 / 6)
吴襄环视左右,跟随他冲杀出来的亲兵已尽数战死,倒卧在血泊之中。他拄着卷刃的长刀,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目光如电,扫视着缓缓逼近、面带惊疑和一丝敬畏的清军士兵,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轻蔑的笑容。
“建州奴酋,背主之奴,也想入主中原?觊觎我华夏神器?痴心妄想,我大明……气数未尽,尔等……终将死无葬身之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清军耳中。
话音未落,带队的一名清军佐领恼羞成怒,猛地一挥刀:“放箭!”
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飞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吴襄身中数十箭,鲜血瞬间浸透了战袍,他如同一个被无数无形丝线拉扯的破败布偶,又如同一棵不肯轻易倒下的老松,晃了几晃,最终,缓缓地、面向东方(京城、山海关的方向),向后倒了下去。他的眼睛,依旧怒睁着,望着太原城被火光映得血红的夜空,最终失去了所有神采,但那目光中,似乎依旧燃烧着不灭的怒火与无尽的遗憾。
七日后,在多方斡旋和暗中交易下,吴襄的遗体被明军收敛。由几名侥幸躲过清军严密搜捕的太原百姓和溃散明军士兵,冒着极大的风险,设法将这位壮烈殉国老将军的遗体运出了已成一片焦土、人间地狱的太原城。几经辗转,历尽艰辛,最终送抵了此时已是大顺政权西京的西安。
西京平西侯府,白幡高悬,灵堂肃穆。吴三桂一身重孝,跪在父亲的灵柩前。棺盖未合,他能清晰地看到父亲那具经过勉强缝合、却依旧布满密密麻麻箭创和深浅不一伤痕的遗体。吴三桂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他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嚎啕痛哭,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嘴唇被他自己咬破,殷红的鲜血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胸前洁白的麻衣上,染出点点凄艳的、如同梅花般的红斑。陈圆圆一身缟素,在一旁低声啜泣,悲切之声闻者心碎。戚睿涵站在不远处,望着棺椁中那位曾在北京、在山海关热情接待他、与他分析时局、最终壮烈殉国的忠勇老者,心中五味杂陈,酸楚、敬意、愧疚以及对这乱世的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得他胸口发闷,几乎无法呼吸。他的穿越,改变了吴三桂降清的历史,却似乎未能改变吴襄战死太原的悲剧……这历史的惯性,竟是如此残酷。
李自成亲率大顺朝的文武百官前来吊唁。他身着素服,神情肃穆,对着吴襄的灵柩深深三鞠躬,沉声道:“吴老将军忠勇壮烈,国之干城,天下楷模!朕与大顺,绝不会忘了将军力守太原、力抗暴清之功,绝不会忘了太原军民血染疆场之殇!”他当场下旨,追封吴襄为“太原郡公”,谥号“忠武”,下令西京内外茹素三日,以悼英魂,并厚恤吴氏家人。
灵堂内,香烟缭绕,气氛庄重而哀戚,唯有陈圆圆的啜泣和百官的低语声隐约可闻。吴三桂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缭绕的青烟,越过哭泣的陈圆圆,越过面色沉重的李自成和戚睿涵,直直地望向东方。那里,是血沃的太原,是雄关耸立的山海关,是所有正被清军铁蹄无情践踏的锦绣河山。他一字一顿,声音因极度压抑而低沉沙哑,却如同金石交击,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不容动摇的意志,清晰地刻入灵堂内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刻入了历史的轨迹:
“此仇不共戴天,父帅英灵在上,吴三桂在此立誓,此生必竭尽全力,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必灭建奴,以慰家父,以慰太原万千军民在天之灵。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誓言在灵堂中回荡,预示着一段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血腥残酷的历史篇章,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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