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檀别院(2 / 5)
,令呼吸都滞涩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药味如冰凉的水银灌入鼻腔,瞬间冻结了肺腑的起伏。
门槛之内,光影浮动。一张阔大的窗牖洞开,几近占满了内室一整面墙。辛夷树巨大的枝桠伸展出去,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素纱,新抽的枝芽与尚未绽放的肥厚花苞如同水墨拓印般影影绰绰映在纱上。室内光线因此显得并不幽暗,反倒有种被绿色汁液浸润过的清凉通彻之感。然而这光亮也透着一股近乎冷寂的质地。
就在那片被树影和柔纱过滤过的、带着薄薄暖意的清光里,斜倚着一张宽阔乌木躺椅的靠枕边,一个极其清瘦的人影微微侧着脸,望向窗外那满目遮天蔽日的绿意。
只这一个模糊的侧影,便让苏晚心底某处骤然沉了下去,沉入深不见底的冰潭。那哪里像一个十六七岁少年郎应有的体魄?单薄的、月牙白的丝质宽大寝衣,在光里近乎透明,勾勒出底下一副瘦削到嶙峋的骨架。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得刺眼,脖颈细长而脆弱地微微前倾。一头墨色长发未曾束冠,随意散落在肩头颈侧,更衬得那露在袖口外的一截手腕骨节分明得如同新剥开的嫩笋枝干,苍白得不见半分血色,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碎裂。
少年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浓密遮蔽一切的枝桠深处,那里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一两声细锐短促的、如同玉簪敲击瓷盘的清鸣。侧脸的线条尚未完全脱去少年人的柔和,鼻梁秀挺,却因为那浸淫过久的病态而显得轮廓太过清晰单薄。眉峰下那双眼睛最为惊人——深黑的瞳仁,像是蒙着千年古井水面终年不散的薄雾,将本应属于少年人的所有鲜活光热全都吸噬殆尽,沉淀为一种近乎凝固的、深不见底的暗淡与寂寥。
那寂寥如此沉静,如此悠远,又如此沉重,将他整个人都囫囵地罩在里面,隔绝了窗外的天光树影,隔绝了所有来自人世间的喧嚣生气。少年静静倚在那里,瘦弱的身体像是这间充满病苦气息的屋子长出来的一棵孱弱植株,被无形的、沉重黏腻的“药”之根须死死缠绕、深植于这片苦涩土壤之中。
一只缠枝莲纹的细腻白瓷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少年身侧的矮几上。碗里盛着大半颜色黝黑得如同古木焦心的药汁,蒸气极其微弱地氤氲着,散发着愈加醇厚、令人舌根发苦的奇异气味。端药的小丫头名唤采蓝,生着张讨喜的圆脸,手脚却是肉眼可见的毛躁紧张。她端着药碗的手腕显然有些发颤,眼睛不敢看那少年分毫,只紧紧盯着碗沿,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之上。
“大少爷……该、该用药了……” 采蓝的声音细弱干涩,硬生生挤出喉咙。
那少年——沈砚,被这一声从窗外渺远的凝思中唤回。他缓缓地、极其吃力地转过了脸。动作滞涩,仿佛这副单薄身体上悬挂着无形的镣铐。当那张完全转向苏晚所在方向的脸庞落入苏晚视线时,她还是感觉到一股寒气自脚底猛地窜起!
那是一张被病痛长久研磨侵蚀的脸。肤色是那种常年不见强光的、毫无生气的瓷白,双颊瘦削得向内微陷,下颌线条因此显得异常尖刻。眉峰下那双异常深暗、仿佛能吸走所有光亮的眼睛看过来时,瞳孔深处那层雾霭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有风吹过沉寂千年的井水表面,瞬间又归于绝对的沉寂。这双本该璀璨如星的眼眸里,唯有沉静,一种如同被厚厚冰壳压实的、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寂灭般的沉静。那不是绝望,也不是痛苦,而更像是一种在无声漫长时间里早已接受、并将永远承受下去的宿命之重。这重压之下,本应属于少年人的意气、憧憬、甚至疼痛挣扎的光华,都如同被巨掌尽数摁熄的烛火,只余下最纯粹、最冰冷的余烬,凝结成冰。
“放着吧。” 沈砚开口了。声音很低,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气短虚弱,吐字却清晰异常。像是一片薄薄的冰刃从水中无声浮起,清冽得刺骨,不带丝毫火气,也寻不见半点喜怒哀乐。那声线里只有一种被病骨打磨得太久、近乎死水无澜的平淡,每一个字都如冰珠般清晰坠地。
采蓝如同听到赦令,仓促地弯腰想把药碗放下。动作太快,手指终究打滑。“咣当——!”一声脆响如同薄冰崩裂!
白瓷药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