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雨沙沙地击打着窗棂(4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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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专注得如同两颗投入寒潭的石子。

前殿香案早已倾颓,厚厚的灰尘下隐约可见碎裂的木块和供碗残骸。角落里巨大的功德箱木料朽烂坍塌,里面空空荡荡,唯余鼠屎恶臭。他拖着沉重的扫帚走进去,竹枝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搅动着沉积的死气。

他清扫得很慢,却异常仔细。每一下都像在清除他自己魂府深处堆积的污垢。积尘被扫开,露出底下冰冷残破的地砖,以及更深处岁月刻下的腐朽脉络。扫过坍塌的功德箱时,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李茂青停住动作,微微喘息着。弯腰,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拨开一层几乎凝固的积尘和碎木屑。

一枚方孔铜钱,静静躺在朽木碎屑中。铜绿包裹了钱体,沉甸甸、冷冰冰,边缘被什么巨力崩掉了一角。钱上“至和通宝”的字迹,模糊得只剩几个难辨的笔画。

一枚破损的铜钱……不知是哪一年、哪一位孤苦的老妪,带着微末的祈愿虔诚供上,却永远被遗忘在这死寂的角落,锈蚀、破损,连同那份卑微的祈愿一同沉沦蒙尘。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李茂青紧紧攥住这枚冰冷硌人的残币,指尖的冰冷触感似乎一直蔓延到心里。他僵硬地站了一会儿,几乎能闻到那浸透铜钱的、混杂了劣质香灰和绝望眼泪的味道。良久,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松开僵硬的手指,艰难地将这枚孤零零的残币,重新放回了那堆覆盖着厚厚尘埃的香灰残骸深处。

就让它……陪着这些碎掉的木头一起烂掉吧。无人会记得。无人需要记得。

他直起身,用力闭了闭酸涩干痛的眼睛。再睁开时,目光沉静依旧,挥起扫帚,扫得更深、更重。

晨光一点点移动,爬上倾颓的门楣,攀上残破的神龛。终于,破晓的清冷天光完完全全地铺满了整个前殿的地面。所有的香灰、尘埃、朽木碎屑,都被扫拢到大殿中央,堆成一个小小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坟丘。

李茂青拄着硬竹扫帚,腰牌紧贴肌肤,玉的微温透过铜牌传递着一丝微弱暖意。他站在小“坟丘”前,剧烈地喘息着,额头的虚汗汇聚成一道道水流。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暂时驱逐了这片空间里的沉沉死气。晨曦勾勒着他枯槁而挺直的侧影,在清扫后的、裸露着残破地砖的前殿地面上,留下一个沉重而孤峭的印记。

他沉默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支撑着没有倒下。视线缓缓抬起,越过那堆尘埃的“坟丘”,望向正前方那在蛛网扫去后、总算显出轮廓的城隍神龛。

厚重的尘埃蒙住了神像金身,早已辨不出昔日彩绘的庄严。那神像的泥塑面孔在积年的灰翳覆盖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空洞的漠然。唯有那双泥塑的眼睛,似乎是工匠当年匠心独运之处,穿透斑驳的尘埃,冷漠地俯视着下方清扫尘埃的身影,也俯视着他脚下那堆清扫出的尘泥灰烬。

不知从哪个缝隙吹来一阵阴冷的风,掠过空旷残破的大殿。卷起地面积灰的一小角。

李茂青微微打了个寒颤。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牌后那块紧贴的陋玉。

“咳…咳……”喉咙里压抑的痒意终究没有止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紧紧捂住嘴,单薄佝偻的脊背在清冷空旷的大殿中无助地弓起,像一片被风雨摧残得只剩骨干的残荷。咳声尖锐而空洞,在死寂的庙宇四壁撞出微弱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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