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惊闻邻邑血雨腥 力排众议策援师(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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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七月初的苏州城,仿佛被扣在一口巨大的蒸笼之下。浓稠湿热的空气黏腻地贴在每个人的皮肤上,连呼吸都带着沉闷的灼烧感。蝉鸣撕心裂肺地拉扯着白昼,往日里喧嚣的市井声浪此刻却显得萎靡不振,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死死摁住。这并非盛夏酷暑的寻常燥热,更像是暴风雨降临前那令人心悸的死寂,是屠刀悬颈时冰冷的预感。城阙楼台在炽烈的日光下投下浓黑的影子,像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在命运漩涡中摇摆的古城。

府衙后堂,窗牖洞开,却透不进一丝清凉的风。赵高翔独自披襟危坐于一张宽大的书案后,几本墨迹半干、新近编录的册子散乱地叠放着,旁边摊开一张笔触粗犷简陋的江南舆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以某种固定的节奏敲击着楠木桌面,发出笃笃轻响,深邃的目光在舆图的脉络上游移,心中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精密的盘算。时间,资源,人心,出路——这些冰冷的砝码在他心头的天平上反复称量。

“‘报国书’……三十余份。”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一份按满血红指印的文卷,那是一个个降官用“悲壮”换取的“保命符”,亦是潜在的筹码,“虽多是贪生畏死之辈的投名状,却也如一套无形枷锁,勒住了他们的脖子。日后……撬开他们的嘴,掏出些钱粮仓储的实底,未必不可能……”

目光转向窗外,苏州城的轮廓在热气蒸腾中微微扭曲。“城内秩序……尚可。”他眉头微蹙,思忖着,“周荃、朱国治之流,虽有首鼠两端之嫌,然我执其‘投虏报国’文书在手,他们为保项上头颅和家族前程,在我撤离后,为免清军屠城泄愤殃及池鱼,定会竭力周旋,做个‘保境安民’的‘顺民’样子。此乃不得不仰仗之‘人质’。”

一个更重要的数字在脑中清晰浮现:“工匠……已集中四百八十七人!”这份名单沉甸甸的,是他珍之又珍的宝藏,“铁匠、木匠、火器匠、船匠……技艺虽良莠不齐,但根基尚存。这才是真正的根本,未来的脊梁!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全部带走!”这些工匠不仅仅代表着手艺,更是工业火种、未来科技与新式军队的胚胎。

“兵力……五千三百二十一。”这个数字带来的感觉复杂得多,“新募者众,多为市井青壮、绿林草莽、溃兵散勇,诚然是乌合之众。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架子毕竟撑起来了。旌旗猎猎,刀枪如林,足以震慑宵小,亦能在关键时刻……搏命一击!”

思绪延伸开来:“带走这批工匠,还有搜罗到的那些聪颖童子、寒门学子……科技的种子,新思想的萌芽,未来新军的骨架,便算是在这倾覆的末世里,悄悄埋下了。”他仿佛看到点点星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闪烁。“‘赵’字旗号,已在苏州城头竖起。消息如同涟漪,正沿着水道、驿路扩散开去。接下来,是四方豪杰闻风来投?还是……某些枭雄巨擘,会向我伸出招揽或试探的触角?”未来充满了变数,却也蕴藏着机遇。

最后,也是最坚实的基础:“水路!翁之琪不负所托!”胸中一块巨石落地,“大小舟船已近百艘,能载炮、可冲阵的大船便有十一艘!只要水路掌控在手,犹如蛟龙入海,进可取,退可守,这条命脉便是最大的依仗!”

一项项盘点着这七日来近乎不眠不休、殚精竭虑打下的根基,虽然依旧单薄如履薄冰,但终究在绝望的废墟之上,勉强垒起了一个可供腾挪立足的台阶。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缝隙。按照筹谋,再有一两日功夫,待物资装船、人员整备完毕,便可趁着清军主力尚未形成铁壁合围之势,借着夜色的掩护与水路的便利,悄然南下,去寻那渺茫但尚存希望的根基之地。

然而,乱世如沸鼎,人算何曾及天算?命运的巨轮碾过,从不因蝼蚁的筹划而稍作停顿。

七月初五下午,未时刚过,残阳如血。苏州阊门内外,正是人声渐起之时。骤然,一串凄厉得如同鬼哭的嘶鸣混杂着沉重急促、仿佛擂破天鼓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午后的沉闷!

“让开!快让开!嘉定……嘉定急报——!” 守门兵卒骇然望去,只见数骑快马如同刚从血池地狱里挣扎而出,马身遍布泥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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