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弑臣夺宫(10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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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暑交替,不觉已是五年时光碾过临淄城的宫阙殿宇。
初夏傍晚,相国府深处那座名为“棠棣”的隐秘后院,笼罩在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甜腻花香、蒸腾体热以及一种无形慵懒交织的奇异氛围中。风也懒怠流动,蝉噪被高墙隔绝得若有似无。一池引自宫苑活水的曲池,在暮色中反照着宫殿深处次第点起的灯笼红光。池畔回廊深处,丝竹之声如同被暖风浸泡得稀软无力,时断时续地流淌出来。
田常斜倚在一张巨大的、铺陈着雪白西域驼绒的紫檀卧榻之上。五年专权,岁月似乎并未在他沉凝如铁的眉宇间刻下过多风霜,只在那双眼底增添了更深的、无人可以窥测的阴影。他仅穿一件玄色阔袖单衫,衣襟松散地敞开,露出大片略显松弛的胸膛。两名仅着薄如蝉翼的粉色鲛绡纱衣的年轻女子,身量皆在七尺以上,柔韧纤细如初春的柳枝,乌黑浓密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象牙色的背脊上。她们一个小心地握着犀角梳,细致地梳理着田常鬓边些许灰白的头发;另一个则用雪白细腻、带着浅淡幽香的手指,轻柔地按压着他粗大指关节周围的穴位,动作温顺得如同抚弄最易惊的鸟儿。
庭院正中,一队同样身姿挺拔、发如墨染、只裹着薄薄湖蓝色纱巾的少女,随着丝竹管弦飘渺的旋律,在氤氲着水汽与花香的暮霭里缓缓舒展身体。她们的动作刻意收敛了力道,慵懒而妖娆,纱巾下饱满起伏的年轻身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长臂如柳条摇曳,腰肢款摆如风中蒲草,足尖每一次点地的瞬间,都仿佛带有无声的邀请。
一个身着紫锦、身材略显臃肿、面皮白净无须的中年宦官——相府内管事田禄,躬着几乎对折的身体,快步踩着池边的青石板,来到廊下。他脚步虽快,却竭力不发出丝毫声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他在卧榻前五步处停下,膝盖猛地砸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骨头与硬石碰撞的沉闷声响。他额角汗珠密布,声音因竭力压抑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尖细:
“主上,有……有喜报传至!西厢第五间,洛氏女……诞下一子!母女皆安!”
卧榻之上的田常并未睁眼,仿佛沉溺在丝竹与指尖的抚慰中。他只是微微抬起搁在卧榻边缘的左手食指,随意地、向下虚虚一点。
田禄心领神会,立刻转向侍立榻旁阴影里一名身着青布窄袖服色的年长女史,她手中捧着一卷厚重的、以紫色绶带束起的绢册和一管饱蘸浓墨的玉杆硬笔。
“五月初六亥时初刻,相府棠棣院西厢五间,洛姜氏,诞男丁一名,母子平安,赏金五十镒!”女史干枯平板的声音如同公事记录,随即低头,那管硬笔在绢册上划出沙沙轻响,写下墨迹浓重的“五月初六亥初,西厢五,洛姜——男”。
田禄的头垂得更低,等待下一个指令。卧榻上田常纹丝不动,只有方才那根落下过的食指极轻、极缓地在驼绒垫子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无形的圆圈。
田禄的身体细微地紧绷了一下,立刻更急促地以额触地,额头青石板冰冷的触感清晰传来。他声音更显尖利:“禀主上!东侧暖阁第二间……卫姬氏……刚刚亦……亦有了动静!稳婆言……胎位甚正,当是……产期已至!”他伏跪的姿态卑微如同尘埃,整个身体都因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起来。
田常依旧没有丝毫动作。甚至连梳理鬓发的少女动作也未停顿分毫。只有他搁在膝盖上的那只右手,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搓动了一下,仿佛在感受指腹那常年握剑握印形成的、厚重的硬茧。
空气凝固了半晌。只有远处水榭间飘来的丝管呜咽之音和庭院中少女舞动时赤足点在石板上的细微声响。连池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田禄伏在地上的身躯僵直得如同一块投入冰水的热铁,冷汗汇聚成细流沿着他的额角滑落,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
终于——
田常那只始终置于膝上的右手才缓缓抬起,手指弯曲成松散的姿态,如同掸去不存在的灰尘,朝着院中舞动的人群方向随意地挥了挥。那只布满掌纹与象征权力的硬茧的手,在迷离的灯火下划出意义不明的弧线。
舞乐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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