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暗涌长歌(3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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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翼地将冰湃过的美酒倾入景公张大的口中。殿角几个奏乐的乐师,眼神麻木地拨弄着瑟弦,曲调绵软无力。他已非当年那个目睹殿前血腥、心魂震荡的青年君主,时间和无上权力,像最温柔的毒药,无声地将他裹入这绮丽而醉生梦死的厚茧。

而在临淄的另一端,田氏府邸最深处那高大坚实的内仓前,气氛却如烘炉般炽烤着。日头已升到中天,炙热的空气扭曲蒸腾,晒得尘土路面滚烫灼人。一群面容愁苦、衣衫褴褛、肩扛后背都缀满补丁的农人,如同晒蔫的禾苗,默默排在斑驳龟裂的木仓房前。排在最前面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农,他粗糙皲裂的手紧紧攥着自家那只干瘪得只剩角落一点粟米的口袋,盯着仓门那两具悬挂在木架上的斗器:一具制式标准,是官府明令征收赋税的“公斗”;另一具却小了一圈,边缘磨得发亮,上面用小篆铭刻着“田氏”二字。汗水和尘土混在脸上,又顺着他刀刻般的皱纹沟壑往下淌,他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胸膛因暑热和焦虑急促起伏。

田府管事是个面色黝黑、神情肃然的中年人。他站在仓门阴凉下,目光扫过面前几乎要瘫倒的农人队伍,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因周围的死寂而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豆子般落进农人耳中:“家主有令!今岁遭逢大旱,禾稼伤惨!不忍见黔首涂炭。故田氏承祖德,行仁恤!今岁赋税之征,凡归田氏之民,”他顿了一顿,声音刻意提高些,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具小斗上,“特准!改换此田氏斗量!以纾民困!”

刹那间,低低的、难以置信的骚动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扫过死寂的人群。老农身体猛地一颤,呆滞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濒死之人见到绿洲般的剧烈光亮。他佝偻的背脊几乎挺直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明显小了一圈的“田氏”斗。

管事的目光转向他:“收粮。”

老农如同梦游般,颤巍巍将自家那袋干瘪的粟米倒入那具小斗内。斗壁倾斜,粟米流泻的速度明显比倒入旁边公斗时要缓上许多。当斗沿终于平满,老农仓中大半米粟竟剩下了近三成!他手一抖,几乎握不住自家那只忽然变轻了许多的口袋。旁边两个瘦弱的田氏家仆默默上前,熟练地接过那口粮袋,倒入一个巨大的、敞开在仓门口的粗篾圆囤内。

“这…这…”老农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和着汗水滚落,砸在干裂滚烫的地面上。“田…田大夫……活命之恩啊!”那声音嘶哑破败,如同从烧焦的喉咙深处榨出。他终于支撑不住那巨大的情绪冲撞和身体的虚弱,“扑通”一声重重跪倒下去,额头砸在晒得滚烫的硬泥地上,“咚”的一声闷响。他身后,更多的农人如梦初醒,纷纷激动跪倒,呼喊感恩之声此起彼伏,带着劫后余生的泣音。仓门口悬挂的“田氏”小斗,在毒辣日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明亮,斗壁上那两个朴拙的小篆字仿佛有了生命,灼灼生辉。

不远处廊庑深深的阴影里,穿了一身寻常灰色深衣、刻意收敛了所有官仪威势的田乞——田武子田开的胞弟——静静而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嘴角叼着一根随手折下的麦秆,神情似看一出精心排练好的戏剧。身后阴影中,站着两个沉默如石的近侍。一个衣着简朴、但面容精干的家吏蹑足走到近前,几乎不发出声响,附耳低语,语速极快。所报内容,赫然便是今日仓房所用“小斗”尺寸与官方“公斗”差异之数,以及因之少收的粮谷总量,折合可够多少农户撑过多少时日,还有旁边谷仓巨大入口处那具浑厚宽大、容量倍于公斗的“田氏大斗”今日所贷出的粮谷数目和流向,精确到具体闾里与受惠门户。每一个数字,都冰冷地指向着人心沉浮的趋势与未来。

田乞微微侧耳听着,当听到家吏报出今日因“小斗”少收而赢得乡邻齐声赞誉、感恩戴德的情况时,他嘴角叼着的麦秆不易察觉地向下弯了弯,露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风掠过深潭表面留下的涟漪般的弧度,浅淡得几乎不见其形,只有阴影处一双幽邃的眼底深处,才闪过一点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雪夜中猎人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陷阱的最后确认。

同一日的齐宫深处,日影西斜,将殿内长长的雕花槅扇影子拖在地上。内殿奢靡的酒宴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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