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借势(6 / 9)
核心处,一辆由六匹毛色纯白如雪、雄骏异常的战马拖曳的玉辂缓缓驶出。车身四柱饰以朱漆,雕琢满最繁复的蟠虺螭龙秘纹。在垂落的夕照下,整辆车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高贵光芒。金灿灿的垂旈珠帘被侍从恭敬撩起,显露出内里端坐的齐景公——身着象征君王的玄端常服,气度沉若渊海。
玉辂在鲁昭公那辆摇摇欲坠的破车旁五步之遥稳稳停驻。铺锦侍者如流水般迅速趋前,将一丈余宽、艳红如火的蜀锦径直铺展在冰冷枯黄的地面上,连接起两辆地位悬殊的车辇。景公步履雍容沉稳,足踏锦绣,如履云端,一步步走下玉辂。
他无视脚下锦绣沾染的泥土,径直走到鲁昭公破车前停定。目光扫过那辆几乎散架、蓬顶塌陷露出木架的破车,最后凝固在车中那位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如同垂死之人般的鲁侯身上。
最后一道惨淡的血色余晖,将两人身影斜斜地钉在枯死的大地上,拖得很长很长。秋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碎草败叶,如无数枯瘦的鬼爪撕扯着衣衫。景公深吸一口混合着尘土与衰败气息的空气,右臂抬起,沉稳如山岳,指向道路尽头地平线上那一片星罗棋布的齐军营盘灯火。
“鲁侯遭此巨变,皆因季、叔、孟三桓贼子悖逆天常!”景公的声音在萧瑟寒风中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流亡者僵冷的灵魂深处,“然鲁之宗庙未毁,姬周礼器尚在!侯之为侯,名正言顺,天下皆知其位!”他目光如炬,死死攫住姬裯那双茫然无神的眼睛,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寡人既至国门,焉能坐视国君如犬彘流落荒野?”
景公略作停顿,这刹那的沉默在呜咽的秋风中弥散开更沉重的分量。
“今为鲁侯特设采邑之属,两万五千户。”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一分,带着一种秘不可宣的厚重承诺,“此非空言!我齐国即日奉上济水之畔、泰山之阴最膏腴之壤,供鲁侯暂居其尊,复其宫室,奉鲁宗庙之祀!”他的声调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似千钧巨鼎坠地,“待鲁侯稍歇贵体,寡人必亲点齐之虎贲,尽召同气连枝之诸侯大军——”
齐景公的声音如同滚过天际的雷霆:“为鲁国荡平逆贼!护鲁侯重返曲阜城阙之巅!”
“轰隆——”
鲁昭公脑海中最后一根紧绷欲断的、维系着一点点尊严和神智的弦,在景公最后一字落下的瞬间,彻底崩断!他僵直枯槁的身体在那辆破车中凝滞了几息,如同一尊从悬崖滚落、即将粉身碎骨的泥胎木偶。随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压抑了数月乃至数年的悲鸣嚎哭,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轰然爆发出来!那不是纯粹的悲恸,是猝不及防间从地狱深渊被硬生生拔回人世,灵魂承受不住巨大落差而发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嚎!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厚厚的污垢,冲刷出一道道惨烈的沟壑。他整个人向前方猛然扑倒,枯瘦狰狞、指甲崩裂的手如同铁钩般狠狠抓住了齐景公那绣着华美黼纹的玄端下摆!
“齐侯!齐侯——!”他撕扯着嗓子嚎叫,声带破裂嘶哑得不成腔调,唯有那两声如同泣血般的“齐侯”在空旷凄冷的暮色荒野上回荡,“君侯……君侯大德……姬裯……九泉为鬼……亦不敢……或忘……”语不成句,每一句都噎在喉咙口,唯有绝望与狂喜交织的泪水和嘶喊喷溅而出。
晏婴早已趋前数步,微微垂首恭立景公身侧。那双洞察秋毫的眸子却像最精准的尺规,在不动声色间已然计算着鲁侯扑倒时溅起的泥点沾染在齐侯玄端下摆的污痕大小与位置,心中默默换算着清洗所需耗费的人力和熏香品类。齐景公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任由鲁昭公那双沾满泥泞与泪水的手如濒死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揪住他的衣袍下摆,任由那哀绝的嘶嚎如实质的刀子般刮过耳膜。
他玄色的宽袍大袖在强劲的晚风中飞扬如墨色的火焰。夕阳最后一点如血的残光沉沦于远山的轮廓之后,凝滞的红晕如同干涸的脓血,敷在他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劈的侧脸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着眼前这因猝获生天而彻底崩溃、因尊严被猛然砸碎而失态癫狂的末世君主之相。但更深邃的灵魂幽谷之中,比那血红暮色更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