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借势(2 / 9)
随着他放落漆盏的动作舒展拂动,盏底触及青玉案几时发出轻若无声的“嗒”。声音如同深潭古井水,平缓不起波澜,偏偏能清晰映照出事物最深处的根底,“‘难’者,似临深渊而欲取明珠。‘危’者,如薄冰之上行路。然危,亦生机之所伏,祸福之所倚。”他深邃的目光穿透杯中氤氲升腾的热气,落在景公御案前那份重若千钧的帛书上,“主公,卫侯此刻,即为天下至难堪之君。我齐使公孙青持节将往,此行‘礼’之一字,圭臬何在?分寸何持?”
殿内的暖香浓郁得化不开,锦帛上那股寒气却仿佛顺着景公的手指沁入了骨头缝里。他缓缓抬头,目光掠过御案一侧层层叠叠堆积的竹简木牍,最终定格在晏婴那波澜不惊、如深湖般能洞察肺腑的面容上。
“礼……”景公口中轻吐出这个重逾千斤的字眼,余音沉入短暂的沉默。他眼底如同凝聚了两片幽冷的寒潭,视线牢牢锁住晏婴几个呼吸之久,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三朝重臣,遥遥望见了卫国那片被寒冰与绝望笼罩的郊野,望见了那几顶在风刀霜剑中呜咽的破败帐幕。
“礼者,立国之本,社稷之纲。人君纵失其位,若一日未死绝于国门之外,一日未举族灰飞烟灭,其名分便一日尚存于天壤。”景公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并不洪亮,却字字如金石坠地,撞在这宏阔大殿的金柱玉梁间,铮然回响,震散了满室凝固的馨香,“卫之国祚犹在,卫元其人尚存于卫土,他便一日是卫国之主!”他停顿下来,目光再次落回帛书上那行刺目的朱砂批注,声调陡然拔高,清晰地盖过殿宇的沉寂,“公孙青使卫,使命既定。国家礼仪,岂因国君一时困顿而遽变?即刻备齐九锡之礼之仪仗、车乘,依礼制,按原定规程,前往都郊行宫!”每一字都斩钉截铁,如同雷霆万钧,“以……诸侯国君主相见之礼,待之!”
最后一句掷出,宛若巨鼎落地,殿内炉火中欢腾的焰苗都似乎为之一僵,猛地矮缩下去。
侍立在蟠龙金柱阴影下的老内监田和猛地抬起布满褶子的脸庞,沟壑纵横间写满了巨大的震撼与不解。喉咙深处一声短促的“君上”几乎要冲口而出,却被他死死咬住,只化作一丝急促而低微的抽气声,随即那布满白霜的头颅更深地垂了下去,几乎埋进衣襟。
风,从未如此刻骨地嘶嚎过。它像亿万只冰冷的鬼爪,在卫国郊野毫无遮蔽的广袤上空放肆抓挠,卷起千堆雪沙,刮过皮肤便留下针扎似的生疼。天空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向下压迫,无边无际的灰黄荒原在天尽头与这灰霾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被彻底遗弃的死寂。几顶千疮百孔、形同虚设的破旧帐篷,在酷烈的严寒里苦苦支撑,破烂的布片被风扯得噼啪乱响,每一次猛烈的撕扯都暴露出里面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篝火光亮,映照出几张惊惶而绝望的脸孔。
卫灵公将身子蜷缩进那件硬邦邦、早已失却昔日光泽的狐裘深处,整个人像块冰坨般,僵硬地挤在篝火堆旁微薄得几乎不存在的热源附近。连日逃亡积下的惊惧和风霜,如同蚀骨的毒虫,啃噬尽了他最后一丝鲜活气。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两汪浑浊的潭水,倒映着将熄未熄的暗红色火星,仿佛随时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起初,只有一种难以捕捉的、持续的震颤,混杂在暴风的呜咽声中,微弱却固执地敲打着冻得坚实如铁的大地。这声音若有若无,极易被狂暴的风吼吞没。但它却奇异地在不断增长、放大,如同一个沉睡巨兽逐渐苏醒的心跳——那是车轮碾压过冻土发出的沉闷持续的滚动,伴随着节奏分明、力量沉实得如同鼓点的马蹄叩击声,一下下,穿透了层层阻隔的风雪之幕,坚定地踏了过来。
灵公深陷在绝望中的迟钝被猛然刺穿,他霍然抬首!那双被绝望浸透的、呆滞的眼瞳,瞬间被惊惧和难以置信占据。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着:“……谁?追…追兵……”他试图挣扎站起,长久萎靡的筋骨因寒冷而僵硬麻木,身子刚撑起一半便失了力道,重重向后撞在冰冷的车辕上,发出一声闷响。
“君上!”孙良反应如电,身影如猎豹般窜出,一把搀住姬元的手臂,力道大得指节发白。他脸色铁青如冻土,右手早已死死攥住了腰间青铜剑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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