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蒲隧锋火(1 / 13)
齐宫轩敞的正殿深处,仿佛所有光都被廊柱吸尽,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浓重阴影,蛰伏在冰冷的青金砖地上,宛若盘踞的巨兽。虽殿内角落置放数座巨大冰鉴,森森寒气丝丝缕缕逸散开来,试图压伏盛夏的毒热,但那从敞开的巍峨殿门处汹涌灌入的热浪,却裹挟着干燥呛人的尘埃和窗外震耳欲聋的蝉嘶,如无形的火舌舔舐着殿内华贵的金漆木器和丝织帷幔,灼人眼目,闷塞胸臆。
几缕从殿门射入的光柱,刺破殿内昏暗,恰好照亮御座。齐景公姜杵臼并非端坐,只是随意地靠在那张宽大而沉重的青铜镶玉几案之后,姿态透出一股近乎慵懒、却又内蕴雄心的力量。他修长的手搁在案上,指腹正极慢、极专注地摩挲着案上那半枚虎符。符乃卧虎之形,青铜铸就,其上铜绿斑驳,不知沉淀过多少刀光剑影。但那错金的虎纹——怒张的须髯、虬结的筋骨、威严的瞠目——纵使被岁月侵蚀,仍暗蓄着一股刺破锈蚀的冰冷锋锐。符身内侧参差的锯齿,森然外露,仿佛猛兽待噬的獠牙。
一只精致的错金青铜兽面罍置于案角,罍中满盛殷红酒浆,冰块在其中沉沉浮浮,寒气凝成的水珠沿着罍壁冰冷的曲线悄然滑落,在青铜的光泽上拖曳出短暂的轨迹。景公并未品饮。
殿外,那令人心神难安的蝉噪陡然拔高,如狂风卷浪,一层叠过一层,凶狠地扑打着门窗、廊柱,灌入这寂静庙堂,刺耳欲绝。
“寡人这把刀……”景公低沉的声音忽地响起,不高,却像金锤砸落在冰冷的铜板上,带着铮铮的金属颤音,清晰异常地在殿宇高阔的梁木间碰撞、回旋、低沉回荡,“沉埋既久,也该出鞘,磨一磨这尘世的气焰了!”话音方落,他另一只搁在膝头的手掌蓦然翻起,向下拍落——“铛!”一声沉郁却洪亮的撞击声猛地炸开!案上另半枚虎符被死死压合在前半枚之上!两爿断虎瞬间合为完整狰狞的一体,其内微妙的机括咔哒数响,细微却极清晰地压下那漫天沸反盈天的蝉鸣!那只猛虎,仿佛在这金属的激鸣中,霎时活转了过来,虎目灼灼,齿牙欲噬!
几案微震,罍中殷红的酒液在冰块的间隙猛地晃荡出一圈涟漪。侍立在殿柱旁的寺人,头颅下意识地垂得更低了些。
他的手指旋即移向身侧巨幅摊开的绢帛舆图,指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撕裂阻碍的力量,狠狠戳在淮泗平原那个小小的墨圈——“徐”字之上!指尖的力道透过丝帛,碾得下方的玉案都似乎呻吟了一下,那点墨迹瞬间模糊,晕染开来一小片污迹。
“徐国,”景公唇角缓缓勾起一缕极细微的、近乎愉悦的浅笑,但那笑意刚刚浮现,便骤然冻结,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炭火,凝化成了唇线冷硬如铁的下撇。他的眼神沉静如深渊,又如冬日里最尖锐的冰锥,寒意森然,直刺舆图的核心之处。
阶下侍立的群臣,屏息如石人。甲胄细微的摩擦声彻底消失了。满殿只有沉重的心跳和无形的压迫感在无声地弥漫。唯有太傅晏婴,垂手静立于前排,低眉顺目,仿佛融入殿堂的阴影。但那双深陷于浓眉下、阅尽世情的锐目,此刻如同藏于鞘中的古剑,幽邃的光在眼窝的凹陷处流转,目光死死钉在齐景公案头那枚重新弥合、宛如活物的卧虎符上。他下颌的线条绷紧,如满弓之弦,仿佛那铜绿斑驳的间隙里,随时会喷薄出足以焚噬众生的烈焰。殿外那喧嚣的蝉鸣,在虎符合拢余音消散的刹那,竟真的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空隙,如同被无形的恐惧狠狠掐断了喉咙,旋即,才又以带着某种惊惶的调子,更加刺耳地再次响起。
虎符合拢处迸发的意志,化作了撕裂寂静的急令。裹着黑漆金纹信盒的传令飞骑,连同插着那象征极端急务的血红雉羽令箭,如同一道撕开无边夜幕的猩红流星,在铅灰色黎明即将吞噬最后一点星辰的时分,狠狠冲入齐境边陲的泗水大营辕门。
“咚——咚咚咚——”
沉如地底闷雷的战鼓声猝然擂响!三通急促而洪亮,随之转为低沉却无比巨大的震颤节奏,一声声,滚荡而出,如同巨兽在深穴中愤怒的低咆,瞬间席卷整座依山傍水的庞大军营。其音沉郁雄浑,震得脚下大地如巨鼓般战栗,简陋营房里昨夜未曾饮尽的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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