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晋威之下(4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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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窗棂,暖融融地洒在他身上。他斜倚在铺着锦褥的玉榻上,神情慵懒,正用一柄象牙镶玉的剔透小匕,专注而细致地剔开一枚熟透饱满的西域石榴那坚硬的外壳,取出里面晶莹剔透、汁水丰盈的暗红籽粒。一颗颗剔净莹亮的深红籽粒落入盛着碎冰的雪白玉碗之中,红白相映,煞是可爱。寺人脚步几乎无声地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行至榻前,以特有的尖细但克制的嗓音奏报:“启禀君上,晋国急报:晋厉公于宫中遇乱薨逝,世子周被众卿拥立为新君悼公,已告庙登基。晋使已在途中,不日将至临淄宣谕。”

玉匕剔籽的动作有刹那极微小的凝滞,剔尖与石榴坚硬外壳轻轻一碰,发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咔”声。一粒饱满的石榴籽似乎承受不住这微不可察的压力,突兀地爆裂开来,猩红如血的汁液瞬间迸溅,染在灵公凝脂般白皙、保养得宜的指节上,像一粒不慎沾染的、不祥的朱砂痣,又像一滴凝固的、极其微小的血珠。

他将那粒损坏的石榴籽夹出,丢在一旁的银盘里,指尖的血渍并未立刻擦拭。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脸上无喜无悲。晋国换了个新君?也不过是绛都那把至高权椅上更换了一位执掌者罢了。玉匕继续它精细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水榭外,深秋的枯叶打着旋儿,悄然沉入池底。

仅仅数月后,这场始于王位更迭的波澜,便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战鼓声,重重擂响在宋国彭城的上空。晋悼公为立威于新朝,讨伐据彭城叛乱的宋国大夫鱼石等五人。霸主的命令以朱砂封泥、八百里的加急方式,如同燃烧的烽火信号,从绛都沿着宽阔的驰道,飞扑至临淄巍峨的宫门。

这一次,传令的使者并非寻常信使,而是晋国上大夫魏绛。他风尘仆仆却未失一丝傲气,按剑登殿,未等礼毕,便已扬声喝令,声音中压抑着怒火与晋国新贵的锐气:

“寡君有令!逆贼鱼石等据彭城以叛其主,背弃盟好,实为天下公敌!今集诸侯之师,合围彭城!凡我盟者,即刻起兵赴会!有迟延不至者,以背盟论处!齐侯既为大国首卿之列,请即日整军,随晋君讨逆!不得有误!” 话语如鞭,字字裹挟风雷之势。

临淄大殿之内,齐臣衣冠济济一堂。然而面对这疾言厉色的最后通牒,偌大的殿堂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比上一次更为沉重。大臣晏弱、国佐、高无咎、崔杼……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牢牢定格在那高高王座之上。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块,令人呼吸困难。

时光在可怕的寂静中一点一滴流淌。殿角的青铜滴漏,那规律的水滴声此刻如同沉重的鼓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嗒…嗒…嗒…

灵公端坐于华贵的玉台之上,冕旒珠玉之后的眼神难以窥测。良久,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缓缓流淌出来,每个音节都仿佛从冰河中捞起,浸透了寒意,既不炽热,也听不出丝毫迟疑,平平无奇,却又重逾千钧,如同压在人心口的巨石:

“晋侯初立君位,新君方锐,正需雷霆手段以威服四夷……寡人感同身受,岂敢不至?”他话语一顿,声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推脱之重,“然……” 这个转折的字眼让整个大殿的呼吸都为之一窒,“……齐国地处东海之滨,今岁入夏以来,烈日焦灼,地如龟坼,四野禾苗尽皆枯槁。河泽干涸,水井见底。仓廪十室九空,子民嗷嗷待哺,腹中无食……试问,”他微微向前倾身,珠玉轻摇,目光扫过阶下群臣与殿中如标枪般挺立的魏绛,“国中乏食,民力困竭,军需无以为继……此情此景,寡人……何以兴兵?!” 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痛惜,却又蕴含着一股不容置辩的疲惫与无奈。

这声音平静异常,却像在滚沸的油锅里骤然投下了巨大的冰块!

“君上!此乃……”大臣晏弱失声惊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跨前半步,急切的话语尚未说全,便陡然噎在喉间!他看到了灵公倏然投来的目光。那不是以往君主在面对晋人时的谨慎权衡,也不是纯粹的畏惧屈服。那眼神深邃如千年寒潭,潭底却似有巨物在冰层之下缓缓搅动,翻涌着令人心悸的、难以测度的暗流与寒意!它冰冷彻骨,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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