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断土(2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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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直射下来,穿透公子遂薄薄的朝服冠冕。额头颈间汗水凝聚,沿着鬓角滑下,洇湿了玄色的领口。庭中只闻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甲叶偶尔碰撞的冷硬铿锵。

阶上传来脚步声,拖沓又沉重。公子遂抬眼,齐惠公在数十名臣僚簇拥下立于高台,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鼓荡,玉旒之后的目光模糊不清,威严深重。

齐惠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饱食后的慵懒与威严:“鲁使远来辛苦。寡人观表文,知汝君孝心切切,甚感欣慰。然……”他话锋一转,那懒洋洋的语气陡然注入一丝不容置疑的冰棱,“鲁夫人姜氏入齐侍疾,情深义重。其父既殁,哀恸伤损根本。此刻归国,非但不能慰藉思亲之苦,恐更有加重其忧烦之虞啊。”

公子遂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面上竭力维持着刻入骨子里的庄重谦和:“启禀君上,”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穿透宫庭的肃杀气息,却浸透压抑的水汽,“敝国新君践祚伊始,朝野翘首,殷盼国母慈晖普照,以定国本民心,昭彰孝道人伦。夫人久居故国,于礼法有亏,恐伤两国累世姻亲之好,亦使天下侧目,以为……”

“礼法人伦?”齐惠公打断他,声音并不提高,却如钝锤重击在沉闷的空气里,“公子遂!汝此言是暗指寡人不通人伦、不解礼法了?”高台上群臣的目光骤然凝聚,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齐刺而来。

公子遂脊背挺得僵直,喉头似被无形之物死死扼住,每一个字都需耗费千斤之力:“外臣……万万不敢!外臣肺腑之言,只恐新君孺慕心切,思念至深,寝食难安,日夜悬心!君上明鉴万里,深悉人情,定能体恤敝国新君拳拳赤子之心……”他再次深深揖下,几乎折断了腰肢,“夫人滞留一日,新君即多受一日锥心之痛!外臣……恳请君上以恩义为重,俯允夫人回归鲁邦!”那最后几字,已是带着嘶哑的哽咽。

高台上一片死寂,唯余旌旗拂动的猎猎之声。

良久,齐惠公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弧度若有似无。他微微扬手:“罢了。齐鲁世为甥舅,其情深远,寡人岂有不成全之理?”声音变得极其温和,令人捉摸不定。

公子遂心头一松,随即又猛地悬起,重压接踵而至:“然,”齐惠公语调悠长,“寡人观汝国新君,年少登位,国事未熟。鲁邦承周礼之重地,若有丝毫差池,恐危及国祚根基。为保汝君无忧,安泰永固,寡人思之……”他顿住,目光扫过庭中那片凝固的玄色人影,语气平稳得近乎残忍,“寡人欲暂借汝济西之土,以为鲁齐两家共享承平之基石。待汝君临政有成,此土自有归期。公子以为如何?”

济西!公子遂脑中轰然一声炸响。济水之西,广袤丰饶!此言一出,身后柳下惠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可辨,齐廷侍立的甲士,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公子遂抬头,迎着高台上那模糊不清却精光闪烁的视线,一字一顿,仿佛要用尽胸中最后一丝热气:“济西……济西之土,得君上庇佑,外臣……代为敝国新君……深感……荣幸!”最后一个字吐出,咽喉腥甜之气翻涌,被死死压住。

“好!”齐惠公朗笑一声,重击在沉闷的宫殿中,“公子遂深明大义!迎归之事,寡人即刻准允!”

齐宫另一处偏殿,空旷肃穆,寒气幽幽。巨大的铜兽炉中炭火微弱,仅能维持一丝暖气。公子遂引着一位身着深衣锦缎、面容端凝清冷的老妇缓步而出。夫人姜氏。

公子遂停在阶下,面朝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再次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碰冰凉光滑的地砖:“臣……叩谢君上仁慈!迎归夫人之大恩大德,鲁国上上下下,没齿难忘!”

阶上无话。齐惠公背对着他们,宽厚的背影如山岳般稳定,只看着姜夫人缓缓登车的方向。公子遂再拜起身时,目光扫过齐惠公身侧一侍立大夫。那人手中握着一幅细密的帛卷地图,正小心摊开,他低垂着眼睑,枯瘦的指尖精准而快速地划过其上标注的济西之域,随后收拢帛卷,动作迅捷无声地转身隐入殿内深沉的暗影中,如同水滴入海,消失无痕。

公子遂最后望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大殿深处,袍袖微颤,旋即敛容转身,跟着姜夫人的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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