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断土(3 / 9)
队伍,快步离开了这空旷冰寒之地。每一步踏在石板上,都似踏在刀锋之上。
溽暑如蒸笼般覆盖着齐鲁大地,热风裹挟着水汽,在草木之上拖拽出粘腻沉重的滞重轨迹。曲阜宫苑里的蝉鸣铺天盖地,撕裂了午后凝滞的燠热空气。
“割土?”鲁宣公猛地从坐席上支起年轻而略显单薄的胸膛,双颊因突如其来的震惊和屈辱而透出不正常的嫣红。几个时辰前刚在庭中迎奉嫡母姜氏,那场刻意盛大的繁文缛节尚在眼前,此刻面对殿中垂首肃立的公子遂和叔孙氏两位重臣,一句“齐索济西之地”,如重锤将他撞得眼冒金星,指尖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割土……仲父……” 他声音抖索,喉结急促滚动数次,目光死死锁在公子遂玄色的袍服下摆上,仿佛要烧灼出一个窟窿,“当日迎母于临淄,寡人只知仲父劳苦功高,未闻……未闻有此……应允之事!”
公子遂岿立不动,如石雕。热风掀起他一丝不苟的冠缨,露出的鬓角已染薄霜。额角有清晰汗珠渗出聚拢,缓缓滚落。他不曾去擦拭:“大王,”他的声音平缓、肃穆,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维持这坚硬的表象,字字沉重如铅,“国之大政,存亡系于呼吸。夫人为国之嫡母,君位之根基。当日情形紧急,若不应齐国所求,夫人断难归国。”他微微一顿,殿内寂然可闻汗滴落地的微响,“臣于危难之际,权宜而为,以一处边隅之地,换国本安固,宗庙永延。此乃……大计。”最后两字如沉石落水。
叔孙氏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踏碎了令人窒息的沉寂。这位宗室老臣须发皆张,枯槁的手指直指公子遂,沙哑的声音因激愤而撕裂:“季文子!亏你身为上卿,执国之柄!‘权宜而为’?‘大计’?割让宗周所封、祖宗血汗所遗之膏腴疆土?此为资敌!此为……卖国!”他的声音在“卖国”二字上陡然拔高,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带着苍老的绝望与愤怒。他猛地转向王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王!国土之重,重于社稷!今日割济西,他日齐人贪心更炽,我鲁国岂有残躯可献?公子遂擅专之权,置国君宗庙于何地?”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殿石上,发出一声闷响,“臣叔孙氏泣血以告,宁死不敢认此城下之盟!”
殿门外的阳光白得耀眼,蝉鸣尖锐刺耳。鲁宣公跌坐在王座之上,冷汗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玄色的丝质朝服前襟,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环顾阶下,季文子低眉垂目,双手恭敬交叠在身前,如同一尊泥像;其他几位卿大夫目光游移闪烁,不敢与其对望。公子遂挺立其间,承受着所有的目光利刃,依旧沉稳如石壁,只是袍袖下的手紧紧捏着那柄象征鲁国正卿身份的玉圭,骨节因为用力而青白凸出。
最终,鲁宣公缓缓地、沉重地闭上了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在年轻的面颊上投下深深阴影,嘴唇苍白地翕动:“济西……济西……既已出口……寡人……只能允之。”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磨盘碾过,“季文子……”
年轻的季文子像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猛地上前一步,声音紧绷而压抑:“臣在!”
“备礼……厚礼,”鲁宣公的声音细若蚊蚋,“再访齐廷……议定会盟交接之期。”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密布血丝,直射公子遂,“仲父!割土之责,寡人今日担下!然割土之辱,”少年的声音陡然带出铁锈刮砺般的冰冷,“寡人生平一日不敢或忘!”他拂袖猛然起身,踉跄一步才站稳,随即头也不回地冲下王座丹陛,宽大的玄端朝服如同泄了气的旗帜,带着无法承受的屈辱重重拖过地面,在所有人僵滞的目光注视下消失在殿角通往内宫的黑暗甬道深处。
那背影裹着无尽的年轻君王的耻辱与悲愤。
车轮碾过夏末干裂的黄土,卷起漫天尘烟,鲁国使臣季文子率领的二十乘大车组成的浩荡车队,如同蜿蜒的黑龙,艰难跋涉在前往齐国边境平州的土道上。骄阳似火,无情舔舐着每一寸裸露的土地。沉重的车辙压过,留下深深的痕迹,随即又被热风卷起的尘土迅速覆盖。车马所载的金珠玉帛,在粗布遮盖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押车的甲士汗流浃背,甲叶在毒日下滚烫,却无人敢脱卸。
齐军军营驻扎在济水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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