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葵丘裂锦(1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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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丘的城墙,在深秋的寒意里沉默。夯土的厚重在暮色中浸透出暗褐的凉意,白日里随风摇动,此刻却在昏暗光线下凝固成一副坚硬骨架。夜风呜咽着掠过墙头垛口,卷起细小砂粒,打在人脸上如同细碎蚊蝇叮咬。风里裹挟着枯草的瑟瑟,混杂着远处野地里隐隐飘来的,牲畜营中堆积污物蒸腾出的酸腐气息。城墙上值守的兵卒换了一班,铁甲关节随行走发出沉滞摩擦的吱嘎,沉重步履踏在砖石上,响动穿透寂静,清晰地传出很远。

连称扶着冰凉的墙垛,目光越过远处黑黝黝野地,投向西方。落日早已沉下,只余天尽头一抹浓重、带着铁锈味的暗红贴于天际线上,像是苍穹撕裂处渗出的瘀血。那方向,是临淄。他抬起手,粗粝指腹缓缓刮过冰冷结霜的砖石边缘,刺痒感爬上皮肤。墙头悬着的角灯在风中艰难摇晃,几缕昏黄光芒舔舐着他半边脸颊,颧骨在光线起伏中显得分外嶙峋坚硬,那晦暗不定的光线下,他嘴角向下拉扯出刀刻般的沟壑,眼里映着那最后的血痕天边。

“一个瓜没了,又一个瓜烂了。”声音又低又沉,像冷铁摩擦。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倚墙而坐的人。

管至父靠墙蜷缩着,屈起单膝,将头盔随手搁在身边地上。粗糙硬邦邦的麻布甲衣下摆沾着干涸泥点斑驳,膝盖处的甲叶刮得有些歪斜,露出内里磨旧褪色的布衬。他抓起脚边那只已干瘪发皱、几处暗黄萎缩、形状彻底扭曲走样的老熟瓜,五指用力一捏,瓜皮发出轻微干瘪破裂的嗤声。“临淄的贵人,只记得新瓜甜不甜,何曾记得旧瓜蒂落之约?”他举起瓜,对着城上昏暗灯火照了照那干枯脉络纵横如沟壑的瓜皮,“连瓜熟蒂落的声音,怕是都嫌我等浊臭,污了他耳朵。”话音未落,手腕猛地发力,将干瘪瓜用力掷向墙外无边黑暗,微弱的噗声即刻被风声吞噬,再无踪迹。

连称牙关紧咬,下颌轮廓在昏暗光线下绷得更紧。

“临淄…”管至父的声音如同寒潭石子沉底。他抬眼,目光穿透摇曳的昏黄火苗,射向临淄方向那片凝固如墨的黑暗。“酒酣耳热,醉卧温柔乡时,可会想起这野地里啃风喝沙的旧瓜皮?我等守在这里……”他顿了顿,手指猛地收紧,攥着地上冰凉的尘土,用力得指节发白又簌簌颤抖,“风刀霜剑割在脸上,每一日,都像啃着这城墙上干透的老泥砖!他那‘瓜期而代’四个字,轻飘飘,如同放了个凉透的屁!这屁,”他猛一捶自己胸膛,声音压抑得变了调,“梗在老子喉咙里,臭了!烂了!”

风陡然更盛,卷起墙头灰土碎石,扑打着墙上悬挂的青铜报警钲,沉闷一声轻响。

连称的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管至父因激愤而扭曲的脸上,那脸上纵横的沟壑里积满昏暗灯火也无法照暖的浓重阴影。“不甘,”连称喉间滚动,两个字犹如被砾石磨过,硬挤出唇缝,“是毒。不吐出来,就烂在心里。”他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被粗糙的垛口边沿硌出几道深红凹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毫无温度,像金属刮擦冰面,“可这连脸都不要的君…呵。”

“脸?”管至父猛地站起,甲叶碰撞哗啦一片响。墙上灯影狂乱跳动,将他忽长忽短的黑影扭曲着压上城墙两侧,他声音陡然拔高,又似被风撕裂般陡地跌落下去:“他眼里只有新宠,哪还有什么礼与信!我管至父提着脑袋戍边,图的不是一纸换防的许诺吗?”他剧烈地喘了几口气,胸膛起伏,抬手胡乱抹了把脸,仿佛要把眼里的灼热和脸上沾染的尘土一并抹掉,“连兄弟那妹子……”

“嘘——”连称抬手打断,警惕地扫了一眼远处灯影下模糊晃动的人影,声音压得更低,嘴唇几乎未动,唯有气流嘶嘶摩擦,“无用之物。”这四个字又冷又毒。葵丘城关深处,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泥墙裂缝间干枯的蓑草。

油灯的光线微弱地在斗室内摇曳,浮尘在灯影边缘浮动,忽明忽暗。灯盏搁在漆面驳落、纹理遍布裂痕的矮案上,旁边凌乱堆着几卷已松散卷起的残简,上面沾着灰尘。室内弥漫着浓重的干草与陈年竹木混合的气味。

公孙无知背对微光,久久凝视着眼前摊开的两套衣袍。一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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