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砥石成鼎(2 / 10)

加入书签

不惊的平湖,深邃而平静。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榻前已长成青年模样的儿子吕购身上——这位未来的齐庄公。青年身形挺拔,继承了祖父的高颧骨与微凹的眼眶,更因自幼习射演武,肩臂肌肉结实而微隆,一身藏青色常服撑得笔挺,蕴藏着蓬勃的力量感。

“购……” 吕脱的声音低缓,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临终的叮嘱。他费力地微微抬手,示意儿子靠近:“枕下……”

吕购神色凝重,依言俯身,小心翼翼地从父亲头枕之下的锦袋里,摸出了那块被摩挲得愈发润泽的青灰砥石。石头入手微凉,沉甸甸的分量瞬间从掌心沉入心底,仿佛一块不化的千年玄冰。

“父君……” 青年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不安与疑惑。

“这块石头……” 吕脱的目光越过儿子年轻的脸庞,投向虚空,掠过一丝对久远岁月的追忆微光,像风掠过古镜表面,“是你祖父……临终时亲手所托。它叫‘砥石’……” 他顿了顿,似乎在感受那个名字的重量,“取意坚忍砺器……沉稳固本……如磨刀之石,钝而不毁,历久弥坚……”

他的目光渐渐拉回,重新聚焦在儿子紧绷而坚毅的脸上,仿佛要将这些话刻入对方的骨髓:“这二十年来,它伴于孤侧……孤守着它,守着你祖父‘持重守静’的遗训……夙兴夜寐,如履薄冰……不敢懈怠分毫……”

他微微喘了口气,胸脯如破旧风箱般起伏。侍立在旁的太史寮史官早已铺开光洁的竹简,墨已研浓,笔尖蘸饱,静待垂训。

“今日……予你。” 吕脱的声音带上了一层奇异的庄严,“齐国如同此石……” 他的目光落在砥石上,又深深望向儿子,“你要如磐石立基……更要……” 他的话音突然顿住。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的目光锐利地转向一旁执笔肃立的史官,那里,展开的简牍如同新辟的疆土,等待君王的旨意铭刻。

一股沉寂八年的洪流,似在他即将枯竭的身躯内重新凝聚,爆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凝聚起生命最后也是最为纯粹的力量,清晰响彻寂静的寝殿,掷地有声,宛如金玉相击,重凿刻录:

“加一道简命:免去桑田赋三年!凡年逾花甲之独夫、家有伤残孤寡者……赐粟三斛,盐十觞!”

字字如铁锤锻入金石!史官神情肃穆,屏息凝神,手中的刻刀没有丝毫迟滞,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在那片承载国运的竹简上刻凿下铿锵的字符。墨迹渗入竹理,诏命已成,如同镌刻在青铜礼器上的金文,永不可磨。

“去。” 巨大的力量释放后,吕脱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史官处收回,只凝望着跪在榻前的儿子吕购,吐出这一个斩钉截铁的字。随即,他缓缓阖上双目,嘴角甚至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安然弧度,仿佛千斤重担终于移交,神态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如同历经风浪终于泊入宁静港湾的舟。

沉重的编钟“静安”再次在齐宫深处奏响。这一次的钟声浑厚凝实,低回如大地之脉动,响彻云霄,撼动宫阙。不再似八年前哀悼文公时那般呜咽悲怆,带着沉痛的锋芒,而是更显一种沉淀后的稳固与坚韧,如同山岳根基般不可动摇。

新君吕购——年方二十岁的齐庄公,在这沉浑有力的钟磬礼乐声中,缓缓踏上丹墀。玄端深衣,素裳垂地,没有任何繁复的纹绣玉组装饰,唯腰间系一条朴素的革带,悬一枚青玉小玦。他身量颀长,挺拔如新松,面容承袭了祖父文公冷峻刚毅的轮廓线条,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疏朗开阔之气。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被湍急清澈的淄水千百次洗濯过,明亮锐利得惊人,却又在最深处沉淀着冷静的审视与穿透一切表象的深邃。

不同于其父登基时的隐忍悲恸,他周身萦绕的气场如同这深秋初升的朝阳,清冽、冷峻,带着新生的力量,光芒刺破霜雾,却并无咄咄逼人的炽热,而是沉静而庄严地宣告着时代的更迭与主权的承继。

淄水汤汤,永不疲倦地向东奔流,水声日夜喧嚣,是齐地的脉搏。临淄城东侧,一座临水而筑、粗犷方正的石台刚刚落成。石台名为“论政台”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