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琉璃王座血光凝(2 / 12)
呛人的灰烟。几名一直在殿外风雪中屏息凝立的重臣——须发如戟的司马姜仲、形容瘦削刻板的司徒高傒、面容枯槁如老树皮般的太史伯鸮——踏着倒灌而入的寒意步入殿内。他们的宽大官袍被狂风扯得笔直向后刮去,发出猎猎风声。三位股肱之臣脸上刀劈斧凿般的悲戚肃穆下,深深潜藏着一种山雨欲来时的不安与难以言喻的沉重焦虑。
“君上——薨了!”
太史伯鸮那苍老沙哑得如同钝锉磨铁的破锣嗓子骤然拔高,发出一声尖利得刺透骨髓的宣告!这宣告如同尖锐的投石,狠狠砸在殿内沉重的空气上,激起看不见的涟漪,穿透层叠宫阙,朝着宫门内外扩散。
几乎是同一瞬间!
“笃……笃……笃……”
低沉肃杀、如同催魂咒语般的云板声,仿佛应和着太史的宣告,从宫门深处最幽暗的角落次第响起!声音由低沉渐渐拔高,一声沉重过一声,一声凄惶过一声,如同死亡巨人沉重踉跄的脚步,踏过临淄冰冷的宫城砖石!紧接着!
“铛——!铛——!铛——!”
如同大地心脏深处发出的巨大嗡鸣!临淄城头各处悬挂的、巨大如房屋、铭刻着狰狞兽首纹的青铜丧钟,被力士用裹着牛皮的巨木桩奋力撞响!沉重而宏大的声浪,如同无形但无可阻挡的惊涛骇浪,以宫城中心祭坛为核心,层层叠叠向外奔涌、扩散、席卷!越过巍峨的宫墙,淹没繁华喧嚷的闾里街市,最终抵达最外围冰冷的夯土城墙,并撞击着更远处广袤无垠、已被冰雪覆盖的淄水平原!钟声在呼啸风雪的缝隙间震荡、滚雷般碾压过整座城池,震落飞檐上冻结的厚重冰挂,惊起宫苑枯枝败叶间栖息的所有寒鸦!黑色的鸦群如同炸开锅的浓墨,“哇——哇——”地聒噪悲鸣着,成群结队挣扎着扑向铅灰色、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穹穹顶!
风雪声、云板声、丧钟声、鸦群聒噪声……死亡与恐惧的声音汇成巨大的漩涡,将临淄城彻底吞噬。
跪在父亲榻前的公子寿猛地抬起头!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被炉火的残光和殿门的逆光分割得支离破碎。那双片刻前还盈满悲恸与孺慕的年轻眼眸,刹那间冻结,仿佛淬炼过无数次冰水,化作两道锐利冰凌,带着刺骨的寒意,缓缓扫过榻前每一位匍匐叩拜的身影。当他的视线扫过高傒那张刻板得如同生铁铸就的脸庞时,这位侍奉两朝的老臣深深地垂下头颅,官袍散开在地面上,仿佛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墨迹。
姜寿的目光穿透洞开的殿门,投向殿外茫茫风雪笼罩的混沌世界。手背上,父亲临终喷溅出的几点浓稠血污,正迅速冷却、凝固、变硬,紧紧吸附在肌肤上,带着一种异样的粘稠与沉重的质感,最终凝固成几片暗红刺目的痂——如同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一种远比殿外风雪更为刺骨、更为坚硬的东西,穿透了他胸腔里翻腾涌动的巨大悲怆与惊悸,如同一把滚烫红炽、浸染着血与火的刚出炉利刃,骤然被投入极北寒冰的万丈深渊之中!
滋啦——!
一声唯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尖利撕裂声在魂魄深处炸响!那焚心炽肺的情感迅速褪去,一种冰冷而坚韧的意志在寒意中淬炼成型、凝固、变得坚硬!棱角分明!
他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殿外裹挟着死亡气息的寒风,混杂着雪沫、尘灰与那股甜腥铁锈味,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狠狠灌入他的肺腑!刺得他几近晕眩!却也将那股混沌撕裂开来!
就在司徒高傒下意识要出列奏请新君定夺后事的刹那,公子寿,这位年轻的继任者,咽喉深处压抑着巨大的悲痛与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吐出一声并不洪亮却足以穿透殿内喧嚣的决断,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举——丧——!”
权杖初握,冰冷的青铜已在掌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和刺骨的温度。
风雪呼啸如龙吟,卷过空旷丹墀。齐武公姜寿立于殿门中央,风灌满了他的玄色深衣,袍袖剧烈翻飞,如同绝望扑火的玄鸟。
春雷隐隐滚过淄水两岸复苏的土地,蛰伏的万物在湿润的泥泞中萌动。
第五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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