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膏粱浊血染宗庙(3 / 11)
泉穴,各种秘制汤药被强灌入老人紧闭发青的唇舌之间,所有努力都像落在滚烫石面上的水滴,转瞬即逝,激不起一丝希望的涟漪。老人偶尔睁眼,眼中亦是空洞迷蒙,目光在悬垂的帐幔间徒劳游移,那里面没有丝毫生的渴望,唯有风烛残年者对天地最后一丝眷恋的悲凉告别。
他的嫡长子公子吕不辰,身形挺直如剑,跪于父君榻前冰冷刺骨的地砖之上。与二十多年前其父跪在祖父榻前的惊惶无措截然不同,这位齐国储君脸上竟寻不出一丝一毫悲戚的裂痕。他低垂着头颅,但紧绷的下颌线条如同刀锋刻出,隐在昏暗角落里的唇角甚至向上弯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跪姿亦是怪异,挺拔得僵硬,仿佛披着一副由权力熔铸的、沉重而冰冷的无形铁甲。年轻生命的澎湃热血与对至尊权位的渴望,如同地心深处燃烧不息的岩浆,正猛烈冲撞着禁锢它的地表,迫不及待地寻找喷薄的火山口。
又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悄然立于阴影最深处,那是癸公的另一子,吕不辰的同母弟吕静立。他身着素简棉袍,身量比其兄略矮,脸上常挂着温和谦卑的笑容,如同春日里柔顺无害的微风。在此死寂时刻,他眼帘低垂,目光专注于自己搭在膝头骨节分明的手指——那双手异常苍白细腻,仿佛从未沾染过宫外烟尘。他的存在感淡如幽灵,恰如一棵依附在巨木旁的微小花树,无声无息地汲取着土壤与空气中所有养分,耐心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拔节之日。角落里还有几位如磐石般沉默的重臣,将目光深埋在匍匐姿态投射下的阴影里,犹如隐藏于海面下的巨鲸,无人得知其心中搅动的激流与暗礁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当癸公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声骤然停止,细若游丝的呼吸在沉重的黑暗里化为无声的死寂,仿佛一根系住世界之船的绳索绷断的刹那。
“父君——!” 吕不辰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恸哭咆哮,整个身躯如同失去支撑的堤坝般重重扑倒在冰冷的、散乱铺着汤药残渣的地面上,撞出沉闷声响。哭声震得殿宇梁上的积尘簌簌而下。内侍与太医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音惊得浑身一颤,继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他们纷纷叩拜下去,额头触碰冰冷的地砖,将巨大的恐慌和战栗掩藏在卑微的匍匐之中。
立于角落的公子吕静立,终于抬起眼眸。那双眼眸里,先前那温顺和煦的春风刹那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洞悉一切后的冷静与更深沉的东西,一种近乎冰封雪谷般的寒意——父亲死亡的讯息并未掀起一丝情绪波澜,他的目光,越过兄长发疯般剧烈起伏的颤抖背脊,越过了跪倒一片、如同在风暴巨轮碾压下瑟瑟求存的可怜草木般的臣仆,最终落在殿门外那片覆盖了营丘每一寸屋顶与道路的、沉重的、灰暗的冬雪上,那目光里似乎有着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要刺透这无尽白幕,看清远方早已注定的命运流向,一种混杂着某种期许的苍茫。
“国——君——升——遐——”
大祭师那古老、喑哑的嗓音穿透沉重宫墙,裹挟着无孔不入的凛冽风雪,如同命运本身发出古老而冰冷的判词,在营丘上空久久回荡。这声音宣告着一个属于吕慈母时代的终结,也开启了一个被命运诅咒的时代车轮——年轻、强横而躁动的齐哀公吕不辰,身着国君玄衣纁裳,踏上那被前人鲜血滋养的宫阙玉阶顶端,手中握紧冰凉而沉重的王权符节,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般的野心,仿佛一头挣脱了所有束缚、即将撕开眼前一切血肉的雄狮,睥睨着他的国土,也窥视着那个宿命中的敌人。而纪侯那张阴鸷的利口,早已在东方遥遥对准了营丘的心脏。
……
齐哀公吕不辰登位第十一年的夏天,来得异常暴烈。灼人的日头悬在营丘城头如一只巨大的金红眼睛,无情俯视人间。空气中一丝风也无,只有滚烫的沙砾被脚板碾过时的摩擦声、牲口被晒得急躁无力的嘶鸣声,以及偶尔从宫墙深处传出几声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女子啼哭,打破了这酷热沉闷的寂静。一匹瘦骨嶙峋的驿马,载着背上早已因疲惫脱形而意识模糊的骑士,艰难地穿过营丘高耸城门投下的浓重阴影,马蹄叩击石板路的声音脆得硌人。它背上那张刺目的朱红色简牍——那是边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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