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方寸王畿(10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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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青铜大鼎被台下燃烧的松枝柏木火盆升腾起的烟火气不断熏烤着,散发出浓烈、新鲜甚至有些呛人的烟火气息,弥漫在新土之上,压过了旧鼎的腐朽。

同一时刻,遥远的成周王宫深处。太庙那沉重大门的幽暗缝隙内,那尊曾见证姬扁登基与惊魂的古老巨鼎“旅鼎”笼罩在沉沉阴影里。鼎旁神案之上,长明灯火盆中,最后一点残余的灯油燃到了尽头。豆大的灯芯上,微弱的火苗如同残喘的生命,在沉寂的空气中极力挣扎着跳动了一下,随即如同被一只来自虚空的、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咽喉般,猛地一窒——

呼。

一缕极微弱的青烟腾起。最后一点火光,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无声无息地彻底熄灭。冰冷的黑暗瞬间吞没了古老的鼎身和那些记载着光辉过往的木主牌位。

风,自伊洛交汇的东方,带着新炉火的燥热气息与人群的喧嚣余韵呼啸着灌入空旷衰败的成周王宫,吹拂在失魂落魄的王城砖石之上。姬扁独自立于早已空旷如同巨大墓穴的正殿深处。巨大的朱漆殿柱投下的阴影浓重如同墨迹,将他那穿着陈旧天子常服的单薄身形彻底笼罩、吞噬,不分彼此。殿外高高的玉石台阶下,两名穿着崭新的、袖口绣着“东周”字样衣袍的低阶小官,面无表情,动作有条不紊而显得有些麻木地收拾着最后一堆物件——那口属于周天子、供其日常膳食烹煮之用的青铜王鼎。鼎身不大,却代表着最后的皇家体面。其中一人熟练地往鼎底捆扎绳索,另一人搭手配合。片刻后,两人奋力一提,沉重的铜鼎离地而起。铜鼎在移动中,底座不可避免地摩擦着早已被人踏磨得光滑无比的粗糙石阶面,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刀刮擦腐朽骨膜般的嘶啦——嘶啦——声!这刺耳的声音被空旷死寂的宫殿四壁反复放大、拉长,悠悠回荡,穿过紧闭的宫门缝隙,清晰地钻入殿内姬扁的耳中,如同在为他送葬的哀乐奏响最后的音符。寄居者的脚步,已然敲响。新主的辉煌,映射着旧主的凄凉。

又五年光阴在无声的衰朽与压抑中悄然流逝。周显王姬扁终究未能等到下一个雪花飘落的严冬。王宫的寝殿愈发空旷阴冷,光线被深垂的厚重黑青色帘帷无情隔绝、消解,使得室内如同沉没于墨池深处。浓重的药气混合着一种血肉逐渐剥离躯壳时散发的、无可救药的枯败腐浊气息,淤积在每一寸有限的空气里,任何开窗通风的举动也无法将其彻底驱散,仿佛这王宫本身正在加速融入这具将逝之躯的腐朽进程。

寝殿深处那架宽大却冰冷的御榻之上,曾经尚算年轻的姬扁已然形销骨立,如同被岁月和痛苦抽干了所有水分与活力,只余一具即将碎裂的干壳。数年前邙山风雪中那撕心裂肺的一咳与呕血之伤,如同附骨之疽的毒藤,在五脏六腑间持续蔓延,最终榨尽了他这副躯壳里最后一丝挣扎的气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艰难而沉重,在死寂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惊心。

十四岁的太子姬定僵硬地跪在榻前冰冷刺骨、硬如钢铁的玉砖地面之上。殿内除了父王那微弱如同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的喘息声,以及墙角一座小铜炉上药罐煎熬时发出的轻微咕嘟冒泡声外,再无声响。角落里,站着司空季忠。曾经谏阻裂土的耿介老臣,如今更像一截彻底脱水枯焦的朽木桩。他肃立在墙角最深沉的阴影中,一动不动,面容僵硬,浑浊的双眸如同熄灭的余烬,空茫地望着虚空。他已成为这行将崩塌的宫殿里一根被遗忘的、等待着最终倒塌的朽柱。

姬扁似乎耗尽了极大的力气,那原本闭着的、深深凹陷的眼眶缓缓掀开一线。浑浊的目光艰难地穿过层层迷雾,越过姬定因紧张恐惧而变得僵直的肩膀和低垂的头颅,执着地望向那扇紧闭殿门上方狭长高窗缝隙外的一线天地。深冬的天空异常诡异,没有一片浮云,是一片凝滞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如同上好的素绢,均匀、冰冷、毫无生气地覆盖着整个苍穹,亦覆盖着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没有一丝风,天地间仿佛被巨大的寒冰封冻,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亡般的静默。

他极其艰难地动了动因高热而干裂出血口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一阵气流经过狭窄缝隙的嘶声。微弱的、如同枯叶在粗糙石面上绝望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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