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篡鼎(4 /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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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泥浆中的人体挣扎压出的痕迹……共同勾勒出一场赤裸裸的劫掠之灾。周王姬阆并未亲临这人间地狱的现场,但一道清晰冷硬的旨意早已传遍:此地即日动工,辟为“西圃”苑囿,专为周王新得的猛兽安身。边氏宗祠的旧基之上,将来只会传出陌生猛兽嗜血的咆哮。

王城外围的郊野地带——大夫子禽家族的封邑之地,此时正沉浸在夏末丰收的希望里。饱满的谷穗沉甸甸地垂着,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淌着黄金一样的光泽。然而一片象征死亡的巨大阴影,正沉沉地压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之上。

子禽带着几名忧心如焚的家臣,骑马赶到一块临河的肥沃熟田。眼前景象令他心头剧痛:田埂边那标记田界的几尊刻有“禽氏界”的界石已被粗暴地挖起掀翻,扔在泥水沟中,断裂的石块溅满了泥浆。原本即将成熟的粟禾被马蹄和士兵的皮靴踩踏、碾磨,大片大片地倒伏下去,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数名王畿卫队的士卒懒洋洋地坐在原本属于田舍的简易棚子下歇息,他们脚下的靴子随意地踢踏着堆积在一旁、眼看要霉烂的谷物束。更远处,一群人手持绳尺皮鞭,正在热火朝天地丈量、划分,将这片广袤丰沃的土地一块块重新割据。有农人试图上前指着那些被军靴踩倒浸泡的庄稼,嘴唇嗡动似乎想要分辨哀求,然而换来的只是鞭梢呼啸掠过空气的威胁声音。农人畏缩着退开,眼神空洞绝望。那象征分割的皮尺一次次拉直、收紧,如同勒在子禽家族和世代倚靠这片田地为生的农人脖颈上的绞索。

“欺人太甚!”子禽身边最忠诚的家宰须发戟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是我们禽氏祖辈流过血汗的膏腴之地啊!界石是请洛邑里史刻下的,岂能如同土坷垃一般说毁就毁!”

子禽端坐于马上,腰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截被风雨浸透而不肯弯曲的青铜矛杆。目光却死死地锁住那些倒伏在污泥中、原本应该成为族人冬日粮仓支柱的谷穗。握着缰绳的手指用力得骨节泛白,将坚韧的皮革深深地勒进了掌心的肉里。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晌午过热的阳光曝晒下,却笼罩着一层冰冷沉寂的青白色,如同深冬冰封的河面,听不到底下水流汹涌的声息。

几乎在同一个充满焦躁与血腥气的午后,祝跪和詹父这两位大夫的私邑也遭遇了同样的雷霆手段。

祝跪坐镇于雒水一侧的鱼盐封邑。他向来精于治邑,更引以为傲的便是几处天然盐泉引出的咸卤之利。他正坐在盐场工棚内亲自监督卤水熬制,却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一个满身汗污的家丁踉跄奔入,几乎无法站定:“主君……不好了!盐……盐池被围了!宫卫来人说……那是……是王土的咸池……封了泉眼!还打……打了我们的人!”

当祝跪带着亲随飞马赶到最大的一片盐池时,看到的已是森然的刀光。所有熬盐的大锅被掀翻在地,珍贵的卤水横流,混入泥土。池边架设用以汲引卤水的竹管系统被宫卫们蛮力拆毁,劈得七零八落,如同被猛兽撕扯过的动物残骸。看守池子的盐丁被打倒在地,口鼻流血,挣扎着却无法靠近那些碎裂的汲卤竹筒。一个宫卫中的低级军官正扬着马鞭,指着被强令跪在地上的盐监监工吼道:

“记住喽!从今往后,这里每一粒盐花、每一滴卤水,都是大王的!”他声音带着一种狐假虎威的嚣狂,“这是‘云泽池’啦!专为大王的御苑蓄养鹄鹄的!尔等刁民再敢私采一滴,便是灭门之罪!”

盐监满是风霜的老脸上一片灰败麻木,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被踩在军官靴底的竹管残片。祝跪策马立在离骚乱几步之遥的土坡上,双手死命攥住粗糙的马缰绳,用力得仿佛要将那粗粝的绳索绞断。夏风裹挟着咸涩的海风气息吹过,却吹不动他一身厚重的朝服,更吹不凉胸口翻涌到几乎窒息的灼热血气。他看着那军官嚣张跋扈的嘴脸,看着世代维系族人命脉的生计被粗暴腰斩、贴上仅供天子娱乐的标签,胸腔里的悲愤与屈辱凝聚成一种无声的嘶鸣,在喉管里灼烧。

当最后一抹夕阳将王城宫苑层层飞檐镀上刺目的金红时,宫厨庖屋重地却笼罩在一派异常凝滞的低气压下。

膳夫石速那张方方正正、常年被灶台热气熏蒸得通红的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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