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风雪王座(10 /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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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墨蓝色的宽大丝质常服也依然笔挺利落,站在那灼人烈日下如同一棵不畏烘烤的青铜古树。他向惠王伸出手臂。惠王动作迟缓近乎僵硬,手指碰到对方那粗砺掌心的一刻微微颤抖了一下。厉公眼神平静似深潭:“栎邑虽不如王城巍峨,然地处东南隅,控河水之咽喉,进退皆宜。陛下暂可在此处安身。五大夫猖獗,不过是秋虫罢了。”

惠王嘴唇无声翕动,却没有声音发出。他喉咙深处如被砂石紧紧堵塞,眼眶深处一阵阵无法遏制的酸热灼烫翻涌上来。他随着厉公的手势走向城墙下的阴凉处。前方城门洞开,里面扑面袭来相对凉爽些的空气,但也卷裹着市镇深处混合牲畜的腥臊气味、熟食的油烟味、陈旧土墙的粉尘气味……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麻布衣角下那双沾满泥泞的鞋履沉重地踏过栎邑粗砺的泥土路面,一步一印,宛如在记录这被命运嘲弄的足迹。每一步都踩着他已然残破不堪的天子尊严。

深秋时节的风已带上金属质地的寒意,在成周宫阙的高墙夹道间呼啸冲撞,发出尖利悠长的哨音。郑国的武士如冷铁的楔子深深扎进宫廷甬道,他们身披的精铁甲片在晦暗云层天光下闪烁点点寒芒,唯有甲叶随着步履移动,在沉寂中才爆发出整齐肃然的铿锵刮擦声。周惠王站在空寂的宗庙前空旷庭院中央。高大深暗的宫阙剪影沉重压覆而来,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铎在寒气侵袭中只偶尔传来单调干涩的“咯哒”微响。

面前,厚重的殿门已被强行推开。一股混杂着浓烈熏香、陈旧丝麻以及最深处、若有若无的细微腐朽霉味的气息扑面扑来,浓烈到令人窒息,几乎像是墓穴中逸散出积聚千年的幽魂之息。惠王微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时,目光投向郑厉公所在的位置。对方立于他身侧靠后半步处,身上那件深黑底缂金纹的披风在风中被掀起一角,露出内里细密繁复的金线回形暗纹在幽光里闪动,那光芒冷静锐利,与他注视着殿门深处时目光的硬度如出一辙。

“陛下,请入殿。” 厉公的声音响起,如同嵌入冰冷石板般稳定。

惠王深吸一口气,那腐朽而浓烈的混合气味如铁线贯入肺腑深处。他迈步踏入高阔空旷的神庙主殿。巨大的石柱笔直拔起直抵头顶高远的幽暗藻井,壁上玄色的巨大饕餮纹路阴影在微弱光源下微微浮动。正前方的厚重石台上,那最神圣的九鼎八簋在微光中显现出庞大幽暗的身形。鼎身纹饰深邃如沟壑,古老青铜沉重黯哑,凝滞不动,仿佛千百载时光在其上沉淀堆积的无声尘土,无声亦无息。它们庞大无声地踞守着,散发某种亘古的威慑,像是周室血脉深处沉眠的魂灵在这里无声地凝结。

郑厉公的声音再度打破这令空气都冻结的沉寂,沉稳如磐石:“请陛下择珍器。”手势沉稳地扫过这些庞然巨物。

惠王沉默着,在冰冷滞重的空气里缓步向前。他的手迟疑良久,最终落在居中位置一只庞大而器型最为凝重的方鼎之上。鼎足为神兽,纹饰乃狰狞兽面,那是周室天命之象征,承载着开国以来的祭祀烟火。指腹触碰到冰冷青铜表面的刹那,指尖传来极寒、又仿佛能吸噬所有热意的奇异触感。这感觉沿着血脉一路窜入心脏深处,冻得他几乎战栗。他猛地缩回手。

“陛下,事急从权。”郑厉公的声音带着钢铁般的韧性,在空旷高阔如深渊的主殿中回响撞击,“王器离于其位固然非礼,然王威若不彰于行在,岂非更使豺狼觊觎?”言语间仿佛有千钧重力碾压过冰冷的青石砖地面。

惠王沉默着,缓缓阖上眼眸又睁开。他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细微的幅度,却如耗尽他全身所有的力气。厉公手一挥,身后那些披挂着寒霜般铁甲、面无表情犹如钢铁雕塑的武士应令鱼贯上前。他们分成两组,一组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套住铜鼎巨大的兽耳,另一组将粗壮厚实的新伐榆木抬起穿过沉重的鼎腹下方。准备妥当后,指挥的军吏低喝一声,沉闷得如同从地下传来,如同大地深处爆发的闷雷。武士们齐齐吐气开声、喉间压抑着肌肉极度爆发而挤压出的低沉嘶吼声,手臂和肩膀的筋肉遒劲绷起!汗水瞬间在冰冷空气中蒸腾起白气,粗壮绳索在巨力拖曳下刺耳地绷紧、变形、呻吟,那些深嵌鼎身、代表神灵与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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