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万乘之盟(3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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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侯躺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挣扎着抬头,正好对上甲首临死前凝固的、直直望向自己的目光。那一刻,那双瞳孔里映着的不仅有跳动的战火,更有无尽的、无法送达的嘱托。鄂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种尖锐的嗡鸣撕裂了所有思绪。那只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慌乱中从地上抓起的、粘满泥浆和冰冷雪渣的东西——竟是一只逃亡百姓遗落的、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草鞋。
叔向和另一个护卫血红了眼,一声不吭地架起浑身瘫软的鄂侯,把他像沉重的包裹一样拖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巷子更深、更浓稠的黑暗与狼烟里,只留下巷口那具钉在墙上的温热身体和满地的腥红。
翼城陷落的消息,如同挟带了血腥瘟疫的秋风,吹过凋零的村落田野,也撞进了曲沃城深处那间烟气氤氲的厅堂。
粗砺沉重的金杯,再一次顿在姬鲜身前的案上。杯底残留的酒液荡起一圈涟漪,映照着他此刻那张因狂喜而微微扭曲的圆脸,细长的眼缝里迸射出赤裸裸的贪狼凶光。“传下去——”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高亢得有些变形,穿透了鼎炉里木炭轻微的爆裂声,“鄂侯遁走!翼城已入我手!三日之内,悬鄂侯首级者,赏金千镒!”
厅堂里侍立的门客和卫士们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如同鼎中滚沸的汤羹剧烈地翻腾起来。粗犷的笑声和兴奋的嚎叫撞击着梁柱。
一个低沉冷静得近乎格格不入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股冰流注入沸腾的汤镬:“主君,鄂侯虽败,未死。彼之势力虽散,名分犹存。”谋臣弦高排开众人上前一步,目光如同磨砺过的青铜戈,沉沉压在姬鲜那张过于亢奋的脸上,“值此胜势,当速遣精锐一路南追,务求斩其首级!另一面,即刻遣使携重礼再赴洛邑,敦请天子颁下明诏,定尊卑名分!”他语气斩钉截铁,字字清晰,“名分未定,曲沃终为僭越。翼城之破,恐难堵悠悠众口,诸侯视之,不过又是一场以下犯上的公室内乱罢了!”
狂喜的热潮瞬间凝固了一下。姬鲜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细眼中那赤焰般的亢奋光焰如同被浇了一瓢冷水,闪烁了几下,渐渐沉淀出更冷硬、更深沉的算计。“名分……”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缓缓坐回茵席。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沉甸甸、布满冷锻斑痕的金杯上。他用指腹狠狠摩挲着杯壁上那团模糊的蟠螭刻痕,仿佛要将那属于周室权威的印记彻底磨去。“弦高……”他终于抬头,盯着自己这位谋臣,那目光阴晴不定,既似毒蛇吐信,又带着一种冰冷的赞赏,“你去备礼。要比上次,更‘重’几分。”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令人齿寒的重音。厅内的鼎炉火舌“噗”地一声蹿高,舔过金杯底部凹凸的坑洼,光影在姬鲜脸上跳跃出诡异的纹路。
“备礼?”弦高不动声色,只垂首应下。
姬鲜冷冷一笑,不再言语,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案上残余的酒液,在厚实粗糙的桃木案面上画下一个扭曲、简略的图样——那分明是一块四方形的印纽形状。然后,指端用力,按在那图案中心,留下一个深深的、湿漉漉的指印痕迹。那是封侯的信符之印。他望向案上金杯的眼神,已是一片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机。
当仲夏的蝉鸣如同沸腾的金属片般响彻荒野时,鄂侯姬郄终于踉跄着踏入随邑那低矮简陋的黄土墙垣。身后,最后几名追随他的残兵发出如释重负的、濒死喘息般的呜咽,随即纷纷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在刺目的阳光下剧烈晃动扭曲。姬郄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这致命的眩晕,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几步之外迎接他的老者身上——那是随邑长,一位早已风烛残年的旧吏,枯瘦的脸上沟壑纵横如同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认命般的麻木。
“寡人……晋国……鄂侯……”姬郄张了张嘴,试图摆出君主的威仪,开口却是破碎嘶哑的气音。
老者并未下拜,甚至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群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人。鄂侯身上的旧羊裘已被一路的荆棘勾挂得破烂不堪,露出发黑的棉絮,凝固着大片深褐色血迹和泥浆的混合物。一张脸更是深陷瘦削,颧骨高耸如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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