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两场王丧,一柄玉圭(1 / 9)
公元前722年,洛阳王城。春寒料峭。
空气里游荡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那是松脂在巨大铜灯盘里沉闷地燃烧,混合了特地为殡葬熏染的稀罕苦寒香料,从正寝幽深处逸散出来。这气息织成一张无形的、粘稠的网,蒙在王城每一片重叠的瓦檐与高耸的梁柱间,缓慢而无孔不入地宣告着沉重的噩耗:太子姬泄父的棺椁,停放在王朝心脏最尊贵的正寝之内。
殿内一切细碎的声响都被吞没。连灯盘中几根仍在顽强燃烧的松枝油脂,爆出细微噼啪声都变得遥远模糊,火苗在两侧垂落的玄色巨大布幔缝隙间胆怯地晃动。殿门紧紧关闭,厚重的帷幕遮挡得严实实,将暮春那一点微薄的、带着生机的天光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无边的、浓稠的、象征死亡的暮色。
梓木打造的灵柩,通体黝黯深沉,沉默地占据着正寝中央。几道粗如儿臂的白色麻索盘踞在棺盖之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没有生气的巨蟒。棺前,青铜祭器阵列整齐:鼎、簋、俎、豆,盛装着作为牺牲的酒肉。那些冷肉之上,看不到一丝热气的升腾,唯有无孔不入的寒意将祭品凝固。
周平王,姬宜臼,斜倚在紧靠棺木东侧的矮榻上。他身上盖着的锦绣被衾堆得老高,本意是抵御春寒,却只将他枯槁瘦小的身形衬得更加伶仃可怜,仿佛随时会被这华丽的负累压垮。前襟之上,数日前因怒急攻心喷溅出的、已然凝固成酱紫色的斑驳血迹格外刺目,将他那件深色绣有蟠龙纹样的袍服浸染出一种沉入深渊的暮色。他的眼睛半张半阖,空洞的目光死死钉在对面棺盖的巨大暗影之上,仿佛要将那无情的黑木灼穿。面颊深陷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刻刀剜掉了血肉,所有皱纹此刻都化作深深的沟壑,记录着无可诉说的绝望哀痛。嘴唇微微翕张着,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一丝腥甜在口中蔓延,那是内心无数惊涛骇浪冲击血脉堤防后,唯一能在这衰弱不堪的躯体上寻得的泄洪道。每一次抽搐,都像灵魂碎裂的余震。
内侍们屏息凝神,像石雕般垂首肃立在墙根阴影里,仿佛一个稍重的呼吸就会引爆一座压抑的火山。而角落里那些持着瑟、竽的乐人,更像是被遗忘的泥偶,蜷在殿内最深的昏暗中——娱神的乐章,早已随着棺木入城的那一刻起,被永久废止。整个正寝,唯有心跳与无尽悲愤的沉寂在回响。
“咣当!”
一声刺耳欲裂的巨响猝然撕碎了这凝固的死寂!
是平王!他袖中藏着的、象征社稷神器的玉圭,竟毫无征兆地滑出,重重撞在矮榻旁青铜灯盘的底座尖角上!那温润的青玉,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应声断为两截!冰冷锋利的碎片如同破碎的心魄,裹着绝望的寒光四下激射,有几粒甚至滚落到灯油凝成的黑色污渍里,瞬间被吞噬。
矮榻前,几位肃立的卿士像被雷电击中了脊柱,身体猛地一震,骤然抬头,眼中的惊惧如同沸水般爆开、翻腾。年迈的司仪官王孙满,捧着祭辞简册的手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剧烈地一抖,沉重的木牍眼看就要从他僵硬的指间滑落,幸而他身旁一位年轻的宗伯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托住。太史伯阳父微阖的双目猛地睁开,那双阅尽沧桑、深如寒潭的眼里,哀痛之外,一丝深藏不露却无比沉重的预兆之光如冷电般急闪而过,旋即又被更深的晦暗覆盖。
“天——!”平王如同一张被拉满后又骤然松开的强弓,枯瘦的身体猛地从矮榻上挺起,暴出青筋的手臂笔直地指向那口冰冷的棺木!喉咙深处爆出一阵破碎扭曲的、非人的低吼,仿佛一头被无数长矛贯穿身躯却不肯倒下的老兽在怒嚎苍天的不公,又像是被无形巨爪扼住了咽喉的人在垂死挣扎,“汝何其昏聩!取我姬泄父性命……留吾这行将就木朽木何用?!泄父……他才是我大周之基!姬姓延续的命脉!为何是你……为何是你啊!”嘶吼声在空旷而压抑的正寝内震耳欲聋地回响,又瞬间被更大的空虚吞噬,“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躺在那里……要我苍苍白发……为英年黑发……披麻!戴孝!”
嘶吼耗尽了他胸腔里最后一点赖以支撑的气息,那挺起的身躯如同骤然泄去了所有支撑,“砰”的一声重重倒回矮榻,锦衾再次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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