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天子倒立的牌坊(6 / 14)
死寂。
初夏的曲阜,空气滞重得黏稠。蝉鸣在滚烫的风中撕心裂肺,阳光炙烤着鲁宫的朱檐黑瓦,蒸腾起若有若无的热浪。
鲁懿公——公子戏,正式即位。那场新君登基的盛大典礼仿佛就在昨日,钟鼓齐鸣,玉旒晃动,然而空气中那股由强权催熟、又尚未得到国人心念认可的躁动气息却如同这灼热的暑气,久久不散,在宫墙内外无声弥漫。
未到正午,樊仲甫便已步出鲁宫政事堂正殿。阳光强烈刺眼,他微眯着眼,在殿前的白玉阶前站定,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一阵热浪卷过,吹动他垂落的袍袖,竟有些粘腻之感。他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天际。原本蔚蓝澄澈的天空尽头,不知何时聚拢起一片沉沉的铅灰色云阵,像一张污浊的厚被,正缓慢而沉重地向着鲁都的方向推压过来。那不是寻常雨云的颜色,带着一种不祥的沉闷、燥热和压抑感。
他收回目光,步下台阶。在宫门高大的阙楼下,他瞥见了几个本该执勤的虎贲卫士。盔甲未卸,却松弛地倚靠在巨大的门墩石兽旁,眼神飘忽地投向宫外市集的方向,嘴角挂着心不在焉的议论,时不时发出几声刻意的、压低声音的嗤笑。
出了宫门,穿过几条戒备略显松弛的巷道,来到稍微开阔些的街市。曲阜城内的气氛颇为怪异。新君登基不久,依照周礼,本该有官府主持的“分胙”仪式。然而直到今日,那肉腥气依旧杳然无踪。街边几处售卖布帛、陶器的小摊稀稀落落,几个平民打扮的人聚集在角落。
“听说了吗?老大夫走得急…城外稷门的守备,昨天又被调换了…”一个蹲在石阶上抽着旱烟的老者浑浊的眼睛瞟过街上懒洋洋走过的巡城兵丁。
“调来调去,还不是那几个外来的生面孔?”旁边一个挽着袖子、露着精壮胳膊的中年汉子,一边用力擦着身前案几上的油腻,一边闷声接口,语气里的不屑几乎不加掩饰,“坐不稳呢…看什么都慌慌的。”他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抹了一下案板。
坐在街口老槐树下乘凉的老翁,用蒲扇拍了拍自己光着的脚丫,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叹息般嘟囔:“稷门的肉…肉腥气…怕是吃不进嘴里咯…”这声音不大,却被周遭几个同样面有不满的农人听得分明,彼此交换着心知肚明的眼神。
樊仲甫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那原本在袖中微微攥紧的手指,悄然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指甲陷进掌心。他垂着眼帘,仿佛目视前方,又仿佛什么都未入心。然而,那些飘入耳中的、模糊又扎心的低语,混杂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如同呜咽般断断续续的胡笳声响,汇聚成一股股无形的浊流,沉重地拍打在他心头。
转过一处街角,前方不远处一阵喧嚣引起了他的注意。几个穿着颇为体面、显然是富户管事模样的人,正围着几个穿着府衙差役服色的人,激烈地争执着什么。声音很大,引得行人侧目。
“……何至于此!仓廪告急?前月刚贡入的粟米,难道只够旬日之用不成?”
“管事的,您消消气,消消气!上头只这般吩咐……”一个看上去老成些的差役苦着脸解释,脸上也写满为难,“实在不是我等为难您。城北李公、城西周员外府上,还有几家,也都已来问过几遍了……上面严令,城中诸大户府库余粮,须得先行清点报备,由司市官统筹支用!说是…以应新君之需,安抚戍城兵众……”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嗫嚅。
那管事打扮的男子脸涨得通红:“新君!又是新君!府库是自武公时便由各家大户自行储粮防灾!何时成了任人索要的鱼肉?安抚兵众?新君带来的那支卫队才多少人,要分几回肉才够他们吃?!这规矩……”
“嘘!噤声!”另一个稍微有些见识的同伴慌忙拉他衣袖,眼光紧张地扫过四周,正对上了樊仲甫投来的、如同古井般深幽的目光。那人身体一僵,认出是国中位高权重的樊老大夫,立刻拉着犹自愤懑不平的同伴连连后退,噤若寒蝉地避到了一旁店铺的屋檐下。
樊仲甫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步履如常,缓缓走过这片因强征仓粮而引发的小小风暴之地。那些商人管事脸上残留的愤怒与恐惧,差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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