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三女为粲(7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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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在每个人心头。空气凝滞,老臣们垂首默立,汗水从鬓角渗出,无声滑落,在地砖上洇开深色斑点。日光悄然西斜,大殿深处那片巨大的黑沉阴影逐渐膨胀,吞噬着最后几缕光线。就在那无边的沉默几乎凝成实质的铅块、要将人心压垮之际,隗夫人清冷而平缓的声音,终于从屏风后那一抹永恒的阴影里缓缓流淌出来,冰泉般沁入每个人的骨缝里:

“去岁冬祭。宗庙铜鼎腹内,祭肉焦黑如炭,内壁之铭文亦模糊不可辨认。”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幽深,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司祝卜筮龟甲,灼纹焦裂无序。天弃不佑,其象早明。” 她的话语微妙地顿住,仿佛给这句话一个沉甸甸的落脚点,才又接上,“事皆预兆。人力有时而穷。尽人事者,方为智,亦为仁。仲儿,尔为一国之主,莫为区区顽铁,负尽天谴人怨于一身。”那最后的叹息,像一片浸透了寒露的桐叶,无声飘落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

密康公猛地抬眼,目光如炬,笔直地刺向那扇隔开母亲面容的云母屏风。隔着那层朦胧的云母片,屏风后隗夫人纹丝不动的轮廓仿佛一座亘古的山岳。他紧握的拳头在深衣宽袖之下剧烈颤抖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皮肉之中。

隗夫人的声音如同淬过千年寒冰的匕首,每一字都深深扎入死寂的殿堂。沉默再次降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掌管粮仓的啬夫史叔于再也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重压,猛地伏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君上!臣斗胆!南匠之粮……实在无可再减!城中民户,已有婴孩饿毙之讯……若不……”

“住口!”密康公猝然打断,声音却并未爆发,反而压抑如地火在岩层下奔涌的低吼。他眼神灼灼,里面跳动着屈辱、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固执偏执。他的目光越过屏风那端,仿佛要穿透那片朦胧的云母,一直钉入母亲隗夫人的眼底。声音一字一顿,艰难却清晰地吐出:“即发……寡人私库!开库!以我私藏金帛,向邻近诸国……向北方无道之商贾……购粮!购粮十日!此十日内,工奴口粮,不得裁减一粒!若有饿毙工匠,工师提头来见!此令出寡人口,非议者——”他的手狠狠一抓座椅扶手,几片镶嵌上去的细小贝母装饰应声崩落,发出细碎刺耳的声响,“——斩!”

那一个“斩”字如陨星坠落,砸在空阔的景福殿中央,激得连那漂浮的尘埃都在光柱中滞涩了一瞬。

屏风后的隗夫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叹息。那叹息尚未落地,密康公猛地从坐席上站起!高大年轻的身躯在昏暗中形成一道骤然拔起的暗影,几乎顶到了殿内一根巨大的朱漆梁柱。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似乎忘记了向母亲行礼告退,迈开脚步,裹挟着一股无法纾解的、冰与火交织的戾气,大步朝着紧锁的殿门走去。脚下镶嵌着青玉与玛瑙碎片的厚底皮履,踏在青石地砖上,发出突兀而沉闷的撞击声,咚!咚!咚!如同沉重的心跳,又如同愤怒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上。随着他大踏步的离去,殿内几束浑浊的光柱无力地被掀起的风搅动了几下,最终又归于昏沉与死寂。老臣们僵立在各自的位置上,无人动弹。

云母屏风后,隗夫人的身影依旧端凝如山。一只原本搁在膝上、被宽袖完全遮蔽的手,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抬起,又重重地按了下去。指尖用力之处,那件厚重赭色深衣的衣料,瞬间被攥出一道深刻的、难以抚平的褶皱。

泾水河畔风波之后大半年光阴,在铸铜炉火的灼烤与日渐紧迫的粮食危机中悄然流逝。密畤城内的草木仿佛也感知到了某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气息,连夏季最该葱郁的枝叶也失去了颜色,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死气。

这一日,天光微亮,正殿“景福殿”前宽阔的砖石广场上便已聚满了人。身着各色朝服的臣属按照地位高低列位,人人屏息凝神。队伍最前方,正是密康公那位一向低调寡言、在众人眼中只是挂着“仲父”尊号、主管祭祀礼乐的叔父嬴季,他苍白的鬓角在晨光中格外显眼。几位须发皆白的重臣分列两侧,为首的便是面色沉肃的子奚。空气凝滞得仿佛一块铁板,唯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无精打采的早鸦聒噪,更添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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