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周原没有硝烟(2 / 8)
虞伯突然猛地向前踏一步,战车被他踩得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闷嘎吱声,他声如金铁交鸣,刺入对面芮侯耳中,“如此对峙纠缠下去,让犬戎趁虚而入撕咬我腹背?若如此,你我莫说争田夺水,怕是连祖辈灵位下的一抔黄土,亦将被那些茹毛饮血的豺狼踩得稀烂,再添些血腥污秽!”他眼中闪过一丝极端复杂的情绪,既有被逼无奈的暴怒,也有一丝绝境求生的冰冷计算,“与其在此徒耗国本,为他人做下酒之肉,倒不如——”他顿了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和青铜的寒意:“让‘那一位’来断个分明!”
“那一位”三个字在滚烫死寂的空气里撞击回荡。
芮侯偃蜡黄病容的脸上肌肉明显一抽,眼中盘踞的那股锐利锋芒,此刻如遇寒冰,终于出现一丝细不可察的动摇。他握紧戈柲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喉结在枯瘦的脖颈上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艰难吞咽着干涩和惊疑。西戎的阴影,远比眼前这东境的死斗更具有毁灭性的力量,如悬在头顶的冰冷刀锋。半晌,一丝刻薄的冷峻缓缓爬上他紧抿的嘴角,他迎着虞伯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带着磨牙般的沙沙响:“‘那一位’……好!甚好!西岐!姬昌!”芮侯的眼神像淬过冰,“素闻西伯昌‘仁厚’,号称道德圣君。”他刻意拖长了后几个字,腔调里糅杂着分明的不信和一丝尖锐的嘲讽,“我便去瞧瞧,他那‘仁厚’,是涂金子的假面,还是真的能秤一秤我们这两国的斤两!”他猛地一挥手,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戾气:“启程,去周原!”
车轮启动,车轴的吱呀声终于暂时取代了战场上凝滞的死亡气息。
一辆由两匹温顺灰马拉着的普通轺车碾过尘泥混杂的路面,吱呀作响,缓慢地行驶在通往周原的官道上。车前辕上僵直坐着的虬髯大汉名叫“隗”,是虞伯仲的车右武士兼任驭夫。他粗壮的臂膀裸露在外,皮肉在日头曝晒下显出粗砺粗糙的色泽,靠近肩胛处盘亘着几道深褐色的扭曲鞭痕,如同粗劣缝在皮肤上的旧布条,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过往的艰辛。这是早年被戎人掳去为奴时留下的印记,连同他那微卷棕褐的头发和略显深陷的眼窝一样,都透着化不开的异族影子。他握着缰绳的手背粗厚,指节关节因为常年用力显得格外肿大,其上沾满混合的泥尘和暗色污迹,指甲缝里似乎嵌着永远洗不净的田间黑泥。他一路沉默着,头颅微微低垂,眼神仿佛凝固在车前轮毂卷起的细碎尘埃里,又好似穿越了千里万里,落回遥远的戈壁深处某个永远也点不燃一丝温暖的冰冷角落。只有车轮每一次辗过石子发出突兀的碰撞声时,他那双粗糙蒲扇般的大手才会下意识地用力一紧,指节因骤然发力而绷出灰白的边缘。
虞伯仲斜倚在车舆之内,他厚重的身体塞满了车厢一侧,像一座挪不动的小山。芮侯偃则蜷缩在对侧角落里,身体紧绷着如一张搭上弦的弓,两人目光偶有短暂交锋,便立刻各自嫌恶地错开,望向车窗外各自的国家方向。空气凝滞,只剩下轺车单调的吱呀声和马蹄沉闷的踢踏,每一次轻响都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提醒着这两位被逼放下刀兵、去求告他人的君主之间那根深蒂固的敌意。窗外,旷野被酷烈的烈日晒得一片贫瘠枯黄,几丛稀疏低矮、在风中徒劳招摇的野蒿也被晒得耷拉了脑袋,叶片边缘卷曲焦枯,毫无半分生机。天际线偶尔掠过一两只盘旋的食腐猛禽投射下黑色阴影,单调压抑如同此刻车厢内的氛围。
车行两日,道路两旁草木开始变得略微稠密鲜亮,土壤也渐渐透出些许湿润气息。一阵温热干风蓦地拂面而过。
一股久违的、清冽甘甜的气息骤然涌入鼻腔,瞬间冲淡了车厢里凝滞许久的沉闷土腥与汗臊。这气息是如此陌生而鲜明,混着雨后初晴泥壤的清新、水流冲刷河石的干净、远处林木茂盛处松脂的幽然清香,还有……还有成熟谷物蒸腾在太阳下的,那种令人瞬间感到充实温暖的、沉甸甸的馨香。这是属于丰饶安稳之地的空气。隗那深陷的眼窝微微抬了抬,仿佛凝固的眼珠第一次尝试转动,他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那微带卷曲的褐色发梢在风里轻颤着。
“呵。”虞伯仲浑浊的眼睛扫过车窗外大片的田畴,他轻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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