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鹿台灰(4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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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出去。”帝辛的声音从那鬼面冠冕下传来,低沉模糊,如同一道来自深埋地底腐朽棺木的命令,“守在外面……待孤……祭天完毕……自有……神降雷火……灭杀……叛军……”
老宦第一个瘫软下去,头深深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如蒙大赦又或坠入更深绝望的内侍们,连滚爬都不敢,几乎是贴着冰凉的地面,倒退着匍匐而去,消失在门外那片动荡的黑暗里。
巨大的青铜鼎中的火依旧在燃烧,木料发出噼啪的哀鸣,火光将帝辛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长变形,如同一个即将扑击的、张牙舞爪的巨大魔魇。宝衣上的古玉在明灭不定的光焰下反射着幽冷的微芒。
帝辛缓缓抬起一只手。那覆满玉片、缠绕着沟通鬼神秘力的衣袖沉重得如同拖拽着整个殷商王朝的亡魂。指尖指向那只余零星火星在灰烬中苟延残喘的方形铜火盆。盆壁上的饕餮兽面在暗影里狰狞地咧嘴。
“加……柴……”他命令道,声音干涩得如同枯枝折断,“孤……冷。”
库房内已空无一人。只有火焰舔舐的响动。良久,鼎中的火势渐小了些,光焰摇曳,四周沉滞的浓烟似乎也变得稀薄了一点。帝辛依旧立在鼎旁,如同庙中一尊沉默的鬼神雕像。玄羽玉衣上的光泽在热浪中微弱地流转,如同一双双窥伺的眼睛。
他拖着脚步,如同背负着整个王朝的尸骸那样沉重,走到那只残余着一点暗红余烬的方形铜火盆边。脚步蹒跚,带起一点浮尘。他伫立片刻,低下头,目光落在盆底那片灰白的余烬中。
一点微光猝不及防地跳入他浑浊的眼底。
那是一小块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残玉。玉质算不上顶好,通体是浑浊的土黄色,上面雕刻着的纹饰在焦黑中被烟尘模糊,隐约能看出一点蜷曲的兽足模样——分明是被他弃入火中的那些残次旧物之一。此刻,这玉在冷却的灰烬堆中微微突起,黯淡的玉色下,竟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如同冰晶内核般的温润。
一点冰冷透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如同最隐秘的毒液,猛地顺着脊骨窜上帝辛的颅顶!玄羽宝衣下覆盖着的、那枯朽的躯体,在这刹那仿佛被彻底抽去了赖以支撑的最后一点暖意,仅剩一层薄皮包裹着彻骨的寒冰。那点玉色的微光,像一柄烧红了的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用滔天权势、无尽珍宝层层包裹和堆砌起的、早已摇摇欲坠的障壁。
“妲己……”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从他那被干涸血丝粘连的双唇间轻轻溢出。声音轻得如同飘落的绒絮,却又沉重得足以压塌整个鹿台。
那记忆中的脸孔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让此刻的他感到几乎窒息的真实——眼尾并无传说中狐媚的勾魂弧度,而是微微有些向下的线条,显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肤色也并非玉石般的莹白无瑕,而是双颊透着常年奔波于内廷、处理繁杂事务而留下的浅淡的褐色斑点。她只是一个聪慧坚忍的宫女,仅此而已。什么九尾妖狐、淫惑君王、剖心辨忠……那都是谁编造的谎言?是谁需要这样的谎言来遮盖些什么?
帝辛布满裂瓷般细纹的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铜盆边缘,支撑着自己陡然摇晃的身体。沉重的玄羽宝衣发出簌簌声响。他闭上眼,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晃动着的,却是另外一副面目——
先王帝乙的脸庞!
那个夜晚……传位的那个深夜。寿宫深处烛火黯淡,药石弥漫着垂死的气味。父皇卧在厚厚的锦衾里,骨瘦嶙峋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中。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他的脸上。
那不是欣慰,也不是期盼,更不是社稷之托的沉重。帝辛猛地睁开眼,瞳孔因这猝然的认知而剧烈收缩。那是什么?像豺狼对着新生的狼崽?像商人审视一头即将宰杀的祭牛?那深陷在枯槁眼眶里的眼神……是的,那是恐惧!混杂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扭曲的……怨毒!
恐惧什么?怨毒什么?恐惧那更加汹涌滔天的烈火?怨毒那把终于要烧到他自身、避无可避的炽焰?
火盆中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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