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鹿台灰(2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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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方形青铜火盆,盆壁厚重,外饰饕餮狰狞的兽面,因长久使用而沾满一层油腻腻的黑烟灰烬。他将盆艰难地挪到帝辛脚边不远处,冰冷的铜器摩擦着石砖地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锐响。另一个内侍则手忙脚乱地在角落里翻找引火的薪柴与松脂。火光最终倔强地窜了起来,起初只是几缕脆弱纤细的红舌,贪婪地舔舐着粗粝的木柴,渐渐有了气力,向上攀爬,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焰像一群赤红的毒蛇在青铜盆中交织扭动,火光开始不稳定地跳动,撕扯着库房内深沉的幽暗。

帝辛被安顿在一方冰冷的蒲团上,老宦跪在他身侧。火光的暖意极其有限,跳跃的光影在帝辛脸上流淌,更显出他深刻的皱纹和无神的双目仿佛凿刻在石块之上,沟壑纵横间堆积的全是尘埃与空洞。

“打开……最左边……那个……玄鸟纹黑漆匣。”帝辛的声音浑浊而飘忽,每一个字都像在冰冷的空气中艰难划过的刻刀。

老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那尘封已久的黑漆木匣。内里是一方素色麻布包裹。他小心翼翼解开布结,一层、一层……最终露出来的竟是一枚黯淡无光的玉蝉。玉质浑浊不纯,刀工拙劣得令人发噱,蝉翼刻痕粗糙,头部更是随意,通体找不到一处光滑温润。

“呵……”帝辛喉咙里滚过一丝难以分辨是笑还是喘息的声音,极其轻微。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将那只丑陋的玉蝉拈起。

火焰在青铜盆中不安分地舞蹈着,橘红色的光吞噬着跳跃投下的巨大阴影。帝辛指尖微松,那枚丑陋的玉蝉直直坠落入那团灼人的明亮里。火舌被这冰冷异物猛地一激,发出一声急促的爆响“嗤——”,随即烈焰瞬间将它彻底吞没。火焰跳动着,贪婪地舔舐,片刻间便融入了那赤红的漩涡,再无丝毫痕迹。

“那是……孤……九岁……”帝辛梦呓般的声音,沙哑含混,“……母后……给孤的……她埋在……哪了?孤……有些……记不清了……”

老宦将头深深埋下,不敢发出任何回应。

库房内火焰的爆裂声填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帝辛混沌的眼神掠过地面散乱的珍宝碎片,再次抬手:“那半截……青色的……玉璋……捡来……烧了……”

老宦迅速从角落灰土里扒拉出一块断裂的青色玉璋,只有半截,边沿有明显的撞击缺口。火焰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吞噬声,将残璋裹入炽热的腹中。

火光摇曳着,在帝辛灰败的脸上投下鬼影般的光影。他浑浊的目光,如同最疲倦的旅人扫过苍凉的荒原,越过那些蒙尘的角落、翻倒的木架,最终,视线粘在了一尊巨大、锈迹斑斑的三足青铜鼎上。它孤零零地立在库房最深处那片幽暗中,像一个被遗忘太久的守墓石兽。

“搬……过来……”帝辛抬起的手指向它,微弱得像风中枯叶的晃动。

老宦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双膝不由自主地抖索起来:“大……大王……那九鼎……传……传国之器……万万……”

“搬!” 帝辛嘶哑的声音猛地迸出,如同困兽濒死的嗥叫,带着骇人的凄厉,瞬间撕裂了火盆噼啪燃烧之外的所有死寂。

库房内仅剩的两三个年轻内侍立刻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几人合力,青筋暴起,喉咙里滚着吃力的闷哼,才将那庞大笨重的铜鼎一寸寸地挪到火盆旁侧。鼎足在地面划过刺耳的声响,留下长长的白痕。尘埃在昏红的光线下无声升腾。

帝辛扶着老宦的手臂,艰难地站起身,佝偻着腰背,蹒跚地走到那如同小型坟丘般蹲踞的青铜鼎前。鼎身厚重温润的绿锈在火光明灭下显得格外阴森。帝辛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冰冷粗粝的铜腹,上面繁复狰狞的兽面纹张牙舞爪。他枯皱的手背在锈绿铜面上摩擦,触感冰凉滑腻。他仰着头,视线缓缓向上滑动,经过细密蟠绕的云雷纹饰,最终落在那个足以容纳一个幼童的、张开着的巨大鼎口,像个无声等待吞噬的黑洞。

老宦跪在脚下,递上一个不知何时捧在手中的小铜匜。里面盛着半匜色泽浑浊、不知沉积了多久的陈酿。

帝辛的目光在那铜匜的酒面上停顿了一瞬。浑浊的酒液里隐约映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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