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天命如弓弦(4 / 12)
盘的旷野。朔方——这个凝聚着殷商最后西陲希望的地点,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绞杀。
无数的人。赤膊的、裹着破旧麻衣的、甚至是半大的少年……如同迁徙的蚁群,又如被飓风卷起的尘土,密密麻麻地布满视野。
他们如同泥浆里的沉浮挣扎的生灵。巨大的、由整根巨木捆扎成的木锤被人群疯狂地挥舞着,沉重地砸在临时制作的厚厚木排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咚!”巨响。这是“版筑”之声,是大邑商古老的筑城之法,也是此刻唯一能与时间赛跑的武器。
每一记沉闷的撞击都重重砸在帝乙的心上。无数男人在寒风和湿泥中嘶吼号子,他们的身体绷紧如弓,绳索深深陷进肩胛的皮肉里,拉动装满泥土的草包或藤筐艰难攀爬湿滑泥泞的、只有数尺高的土墙斜坡。有人滑倒,立刻被同伴拽起,立刻又被淹没在奔涌的人流之中。黄土混合着冰冷的雪水,被无数双草鞋踩踏、翻搅,变成粘稠冰冷的泥浆。人的汗水、呼出的白气、泥土的腥味、牲畜粪便的臊气、还有远处隐约飘来被风撕碎的昆夷马蹄铁特有的铁腥与血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更高的城墙骨架在泥水里缓慢地向上延伸。已经用泥土夯实了数尺高的墙基上方,更多的人像不知疲倦的蝼蚁,用双手甚至头顶传递搬运着巨大的、带着霜痕的方木和沉重冰冷的石块。呼喊声、撞击声、泥浆踩踏声、偶尔尖锐的鞭挞声和伤者压抑的闷哼……构成了这里唯一的乐章。
寒风如刀,切割着一切。帝乙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几乎麻木的面孔,他们被冻得脸色青紫,嘴唇干裂,眼神浑浊而空洞,唯有对生存本能的渴求在眼底深处燃烧。
这不仅仅是一座城。这是无数百姓被抽调的命!是他们身后家园得以幸存的唯一屏障!昆夷的马蹄声如同悬顶的利剑越来越近,时间像攥紧的拳头,每一寸城墙的升起都伴随着血肉的磨损和哀嚎的碾碎。
“大王……”一位随行的老臣声音发颤,指向远处,“今日……恐又有人……累死当场……寒尸已无处掩埋,只能……”
帝乙抬手,止住他的话。那紧抿的唇角线条如同刀削。他目光越过这片喧嚣与死亡的泥泞场地,投向更远的西方地平线。风雪似乎稍歇,混沌深处,隐隐有烟尘开始升腾。那烟尘不同于筑城的土尘,更红、更粗、更狂躁,如同被惊扰的群兽扬起的鬃毛。
昆夷的斥候铁蹄卷起的尘埃!
南仲魁梧的身影在泥浆与人海中穿梭。他的玄色战甲早已看不出本色,裹满了冻硬的黄泥和雪屑。脸上沾着污垢,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是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黑炭。
他厉声呼喝着什么,却被风与筑城的巨响吞没。他抄起一根粗重的皮鞭,狠狠抽在几个因冻僵而动作迟滞的役夫背上!那几个人在痛呼和鞭子的爆响中如同濒死的鱼般弹跳起来,立刻被巨大的求生欲推动着重新扑进泥泞。
在这片以血肉对抗时间与死亡的战场尽头,风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由整根松木捆扎而成的城门框架正被数十根碗口粗的绳索奋力拉起!粗粝的棕绳在寒风中绷紧、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绳索深深勒进拖曳者的肩臂皮肉里,鲜血混着污泥渗出。数十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上、再向上!
“起——!”
随着南仲破音的一声嘶吼,那沉重的门楣终于被狠狠拉扯着,一寸寸嵌入了预留的卡槽!
“咚!”
沉闷的撞击声压过了所有喧嚣!代表着新生的城垣就此合拢!一道由血肉、黄土、泥浆和绝望混合而成的粗糙而巨大的墙体,像一条浑身浴血的巨龙,终于在暴风雪的咆哮和昆夷马蹄的迫近尘埃中,挣扎着从冰冷的大地上抬起了它的头颅!
风夹着冰粒,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更冷的是顺着脖颈往衣领里灌。
帝乙扶住冰冷的车轼,目光穿透漫天迷乱的风雪,死死锁定远方那片开始骚动的地平线。铅灰色的天空此刻仿佛浸染了淡淡的暗红,无数个微小的黑点正在那浑浊的背景里出现、奔行、放大,如同被风吹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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