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青铜的裂痕(4 / 8)
> 那役夫猛地抬起头,混着泥浆和汗水的脸上是近乎惊悚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周围的役夫们动作瞬间凝固了,无数张灰暗麻木的脸庞望向河亶甲。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带着嘶哑和颤抖的短促呼喊:“大王!大王恩德!恩德!”那声音低伏于尘土之上,却带着久旱逢霖般的微光。
淤积的血火腥膻,似乎暂时被泥土的气息和汗水的咸味压下了几分。然而,当第一座宫室大殿主梁落成,为祈吉驱邪而举办的夜宴开始之际,那被压抑的血腥阴影便加倍浓重地反扑回来,如同墨汁浸透了整个新拓的土台宫室。
巨大的九鼎重又燃起柴薪,鼎腹煮熟的祭肉散发出油腻的香气。美酒在青铜觚中荡漾着琥珀色的暖光。贵族们依着序列环席盘坐,短暂的、由强制命令生造出的祥和气氛在推杯换盏间摇摇欲坠。河亶甲踞坐在主位,目光缓慢扫过每一张精心修饰的脸孔。太戊坐在右下首第一位,那张枯槁的脸像是青铜面具,毫无表情;嚣的位置空着——他已带着满腹怨毒重返亳都,如同割开一条随时会化脓的伤口,公然向新都发出赤裸裸的挑衅。
宴会的喧闹渐渐升腾,乐师们敲击着鼙鼓石磬,编钟嗡鸣交织。
轰隆隆!
密集沉重的马蹄声突然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滚过地面!随之撕裂夜空的,是更加尖锐、令人头皮炸裂的破空锐啸!
“嗖!嗖嗖嗖——!”
数十支冰冷的箭矢,如成群的毒蜂,尖啸着扑向灯火辉煌的宴席区域!瞬间血肉横飞!
“护驾——!”
巫咸凄厉的吼声炸开!他已用身体狠狠将河亶甲撞向地面!沉重的青铜酒樽“铛啷”一声砸落在身侧,酒浆四处横流。一股冷风几乎贴着河亶甲的耳畔飞过,随即是沉闷的“笃”一声!一支尾羽仍在剧颤的利箭,狠狠钉入了刚刚还倚靠着的朱漆木柱上!
欢宴瞬间成了血池地狱!中箭的贵族仆役凄厉惨嚎,未中箭者惊恐四窜,推倒案几,精美器皿碎裂一地。
河亶甲猛地一把推开护在身上的巫咸,就地翻滚迅捷起身,眼中杀机寒冰般倾泻而出。鹰隼般的目光瞬间穿透翻滚的浓烟和惊恐的人影,死死锁定外围——嚣被五六名亲兵拼死保护,正挣扎着要跨上一匹黑马!火把跳跃的光芒映着他苍白而极度扭曲的面孔,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不顾一切的毁灭疯狂!
“逆贼嚣!”河亶甲的怒吼在混乱的兵刃撞击声中如雷炸响,“关城门!格杀!”
嚣的尸体被几根粗大的麻绳倒吊在相都新筑的土城墙外侧,风干的尸身在晨风中微微晃荡,如同一条巨大朽坏的兽筋。他凝固着错愕与不解的脸,成了这座新都挥之不去的注脚。土墙上还残存着搏杀留下的乌黑血印和烟熏火燎的斑驳痕迹。
然而,新都还如同一个巨大未愈的创口,城墙在夯筑中缓慢延伸,每日流淌着汗水与泥尘,甚至夹杂着隐秘的血气。嚣的血染红的第一批宫室青砖仍未干透,快马便从黄河下游传来战报:东夷兰夷部族趁商都迁立未稳,大举进犯!已劫掠仓敖边鄙粮秣数百车,屠杀看守田畴兵士百余人!告急的简牍递到河亶甲手中时,河亶甲正巡视城垣西面刚挖好的一段用于疏导雨水的深壕。冰冷的、混杂着腐烂植物根系的泥腥气直冲口鼻。
“兰夷猖獗!此战当祭旗于阵前!”随行护卫的将军名商扈,面甲下一双赤红的眼怒意喷薄,“请大王允准!以逆贼嚣之首级悬于军门!祭我先王,慑其酋魂!”
河亶甲俯视着沟渠深处浑浊泥水边顽强冒出的几株细小荩草,暗绿的叶片在污泥里艰难伸展。缓缓摇头,吐出的字句如同结冰:“兰夷凶暴,非由嚣起。悬其朽首,不过徒增凶戾之气。”手掌猛地抬起,指向远方天际依稀腾起的示警烟尘,“彼辈夺我子民之口粮,杀我守土之甲士!孤当亲征!为吾民雪恨!为粮黍讨还公道!”
沉重而庞大的战车阵列如同从大地裂口处钻出的猛兽,隆隆驶出相都临时加固的夯土城门。车轮碾过宽阔的新辟驰道,扬起遮蔽天日的黄色尘雾。士兵们的戈矛如同被风压低的钢铁丛林,甲叶摩擦发出金属特有的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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