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玄圭碎土(6 / 9)
呜咽风声流淌进来。九座牌位在祭坛上沉默矗立,烛焰昏黄跳动,在红漆木面上拖曳出巨大摇曳的阴影,将列祖的姓名渲染得模糊不清,如同墨水里浮荡的幻影。居中最大的那座——刻有“成汤”先祖名讳的神主牌——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显得尤其肃穆森严。
雍己跪在冰冷的砖石地面上,正对祭坛。他换了祭服,玄衣纁裳,一丝不苟。身形依旧单薄,在巨大牌位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渺小而孤立。他双手高举过头顶,紧握着一枚尺许长短的玉圭——玄圭。
月光透过高窗,恰好落在雍己手中的玄圭上。那玉色深沉如墨,又在暗沉表面浮动着极细微的、只有顶天美玉才有的温润宝光。圭形中正挺拔,象征着天地的规矩。它的底部嵌着一方精巧的玉质承座。承座并非一体,而是能活动的分作九格。九格之内,各自凝固着深褐、暗红、赭黄、灰白……色泽各异、质地不一、干结成一体的土壤。这是大商立国,诸侯归心时,自九州四方最中心处亲自挖出,献于先王成汤之前的故土!每一抔,都代表着一个诸侯国对商王权威的彻底臣服和血脉相连的誓言!
玄圭聚土,是为正统,亦是国本!
雍己的指节捏得发白,关节处毫无血色。玄圭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直透心底,却也带来一丝虚妄的慰藉。他在祈求。声音低沉、紧绷,如同拉扯至极限的弓弦,在空旷而风声呜咽的庙堂里断断续续地回荡。
“……列祖在上,后嗣不肖孙雍己……告祭成汤先王……边夷九侯,敖姓之贼……悖逆天命,欺罔祖灵……”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带着压抑的哽咽,“其罪……滔天!今……今铸其形于铜柱之上……永镇幽冥……以彰……天罚!”他的头深深地磕下去,额骨重重撞在冰冷的砖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风似乎更大了些,穿过窗棂发出尖锐的啸音。祭坛上的烛火被骤然压扁,剧烈抖动,几乎熄灭!牌位巨大的影子在幽暗墙壁上狂乱地摇晃、跳跃、拉扯变形,仿佛无数先祖愤怒的魂灵在无声呐喊。跪侍在祭坛两侧的老庙祝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恐惧,那恐惧并非针对风烛,而是死死钉在雍己头顶之上、那片靠近宗庙穹顶的浓重暗影里!
风吼烛摇的瞬间——
九道人影!
如同从供奉着列祖牌位后的最深邃幽暗处直接浮起,又仿佛是那九座人形陶范无声无息的投影化为实质。他们身形高大、轮廓模糊地出现在祭坛与雍己之间的那片空地上,无声无息,如同凭空撕裂了空间。
九件颜色灰旧、几乎与地面积尘融为一体的短襦长衣包裹着九具身躯,垂首而立,如同九座刚从千年陵寝中走出的石俑。每个人都微微低着头,双臂在胸前平托着一物——一个粗糙笨拙、仿佛刚从某处荒原泥地边随手挖出的、粗陶制成的深钵。
每个陶钵里,都装着满满一钵泥土。
九个人,九捧土。
雍己的告祭声戛然而止。磕下去的头颅仿佛被冻结,再也抬不起来。血液似乎瞬间从他的头顶抽干,顺着颈椎流到脚底,在那里凝结成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灭顶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是他!他看到了!即使隔着低伏的眼睑和额前散乱的发丝,他也认出了最前面那个双手捧钵的身影轮廓——那如同岩石刻凿而出的侧脸,那凝固于阴影中却能直刺人心的视线——九侯敖!
殿门外骤然响起护卫们惊觉的怒吼和混乱的兵刃撞击声!似乎有人试图冲进来!
老庙祝身体晃了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漏了气的破旧风箱,惊恐万状地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九个人影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如同静止的鬼魅。只有祭坛上那支代表成汤的巨烛,火焰在这诡异的静默中疯狂地跳跃挣扎着,将九重巨大的、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庙宇的影子,投在墙壁和高高的穹顶之上,张牙舞爪,仿佛九座即将倾倒的巨大铜柱。
时间被冻僵。
九侯敖缓缓抬头。那张被跳跃烛火映照得半明半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幽暗中亮得可怕,像是两簇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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