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天子黍(2 / 14)
…”子履放下碗,目光移向悬挂在泥墙上的几张精心硝制、绘制着简易山川路径的羊皮,低沉的声音在棚中回荡,“可再湿的薪柴,也架不住釜下的火不断。伊尹!”
他大步走到墙边,一把扯下画着洎水与鸣条坡那片区域的地图,“啪”一声重重按在积了层薄灰的泥案上。陶碗跟着震了震,碗底残留的深褐色药汁荡开涟漪。仲虺浓眉紧锁,大步上前:“君上有主意了?打他娘的?让那暴君也尝尝火烧屁股的滋味!”
子履没有立刻回答。他探手在怀中摸索,掏出一块用葛布层层包裹的东西。解开布包,露出一段约摸三指宽、半臂长的泛着油润黑亮光泽的物件——一块极其坚硬的黑曜石。表面精心打磨过,光滑异常,一端却异常粗陋尖锐,布满不规则的断茬与锋利的棱角。伊尹的目光在那粗粝的断口处停留了一瞬,他认得这是多年前,子履烹制羹汤给夏桀献祭时,桀嫌味道寡淡,暴怒砸烂了汤鼎,飞溅出来的碎片深深扎进了子履的臂膀,伤口感染几乎丧命。后来是伊尹冒险用刮骨刀剜出碎铜、再用滚油淋烫伤口才保住了那条胳膊,而留下这段铜鼎残片为凭证。
子履不再多看,径直抓起那支黑曜石权杖的一端,将那尖锐粗陋的断口狠狠钉在羊皮地图上“洎水”的位置!权杖刺穿羊皮,深深扎入泥案,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仲虺!”
“在!”仲虺浑身肌肉绷紧,声如洪钟。
“你领一千甲士为锋矢,给我死死楔在这里!”权杖末端重重戳在靠近洎水的一个点上,“夏桀一定盯着这处能涉水的浅滩。让你的千人队,大张旗鼓往上游佯动,作伐木造筏强渡之势!动静给我闹得越大越好!把火都点起来,大张旗鼓!让他从鸣条坡看得清清楚楚!要让他以为,我商的锋芒全在此处!”
“得令!”仲虺用力一拍胸口皮甲,发出闷响,“定让那瞎子看得眼珠子掉出来!”
“子典!”
另一个如铁塔般的身影从门外掀帘而入,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君上!”
“你引一千五百最锐利的矛手,自洎水下游寻一处淤泥深厚、无法行军的河口滩涂潜行过去。”权杖顺着粗糙的羊皮向东滑动,指向另一处,“那里看着是绝路,斥候回报过,芦苇疯长,淤泥能没过腰。夏人必不设防。你要神不知鬼不觉给我穿过去!黎明前,全军必须出现在夏桀营寨左翼!”
“明白!”子典领命,眼中燃烧着野性的火。
“至于你,伊尹,”子履转头,那目光如炬,牢牢锁住最信任的谋士,手里的权杖最终钉在地图中央那个代表“夏桀”大营的朱砂点上,声音低沉下去,“带三十人,给我找火源。不是燎原的大火,是那种能烧断几头犍牛缰绳的乱火。要快,要在子典踩上他们左翼滩头的时候,烧起来!”
伊尹注视着那根深插入营寨标记的黑曜石权杖,它断口扭曲尖锐,映射着泥案上晃动的油灯焰火:“釜底的柴,要抽其根本了。”他微微颔首。
子履最后盯着伊尹的眼睛:“夏桀若逃,不要急着追索他的性命。放出风去,”他的手指用力划过那个朱砂点,“告诉所有被夏王逼上战场的方国部落之兵,商国此战,只诛暴君桀一人!余者,献戈不杀!既往不咎!”
一声惊雷,猛地撕裂压抑的天幕。惨白的电光透过营棚草帘的缝隙劈入,刹那间照亮了伊尹的脸庞,那双眼眸里沉静如古井,毫无涟漪。雷声滚过大地,仿佛整个洎水都在沸腾咆哮。
“是时候让这暴晒了百年的硬柴,尝尝釜中沸腾的滋味了。”子履缓缓挺直了腰背,像一个在灶台前终于备齐所有食材、将要生火起灶的庖厨,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传令——后半夜起炊!五更造饭!天一亮,全军——拔营!”
第一缕苍青色的微光挣扎着刺破东方的厚重云层,昨夜骤雨已歇,但天空依旧阴沉,浓得化不开的铅云低低压在头顶,将整个洎水谷地笼罩在一片冰冷的湿意之中。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泡烂后的腐朽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不容忽视的血腥。
夏桀的大军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巨兽用利爪撕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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