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撕裂的朱绂(3 / 9)
意。那稀薄的白光下,黑压压的军阵如一道移动的地平线,沉沉推进到距离有施村落不足三里之地。黑旗如同展开翅膀的巨禽,在冰冷的晨风中无声抖动,旗面上巨大的玄鸟图腾,在未散尽的微光中隐隐显露出狰狞轮廓。车轮滚滚,木质的战车骨架发出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吱嘎挤压声,卷起冲天的滚滚黄尘。黄尘中,无数青铜矛戟泛着幽冷的微光,层层叠叠的皮甲覆盖着肌肉虬结的身躯,铁靴踏过初春胆怯的新草,那肃杀之气如凝冻的潮水席卷大地。
村口临时拼凑的矮墙后,施仲跪在冰冷的硬土之上。他身旁,那团浓烈刺目的红绸被两个族中青年强压着也跪了下去。老族长仿佛刚从泥里被挖掘出来,双手高高捧举着一方粗糙的木牍——那是他沾着自己心头血写下的降表。他深深地伏下身体,枯瘦的额头重重砸在布满碎石的地上,发出清晰的、令人心悸的闷响:“罪民有施,不敢违逆天威!甘愿为奴为婢,世代侍奉大王!惟求大王宽宥……赐我等残喘之机……”声音撕裂沙哑,刮过清晨凝结的空气。
巨大的军阵如磐石凝固。突然,阵前如同水面般裂开一道豁口。一辆极其沉重巨大的战车从中缓缓驶出,由八匹膘肥体壮、甚至脖颈上也覆盖着狰狞青铜兽面甲的骏马拉动。战车通体涂抹着厚重近于漆黑的暗红色,粗大的车辕上雕琢着盘踞的虎纹,那双镶嵌着罕见绿松石的眼珠,隔着尘土,冷漠地扫视着蝼蚁般的猎物。
战车上立着一人。身形魁伟如山岳,随意披挂着厚重的玄黑犀皮甲胄,肩甲宽阔得异乎寻常,并未罩头盔,一头粗黑如鬃的发披散在肩上。他居高临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随意扫过匍匐在地的那一点微尘。脸庞被边塞风霜与战争打磨得粗糙刚硬,棱角如同刀劈斧凿,浓密的眉峰下压着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此人正是夏桀。他站在那里,便是一种无言的、纯粹力量的宣告,一种足以令空气冻结的掌控。
“称臣纳贡?”夏桀的声音如同沉重的青铜巨锤骤然砸在冻结的空气上,带着震耳的嗡鸣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冷笑,“晚了!”他右手猛地一挥,如同驱赶一群肮脏的蚊蝇,“寡人兴师动众,岂容尔等卑贱鼠辈戏弄?今日必屠尽尔等,寸草不留!以儆天下!”
这声音如同一道霹雳劈开施仲僵硬的身体!他感觉全身血液瞬间冻成冰凌,又在下一刹沸腾如滚油!绝望的嘶喊如同受伤垂死的野兽,冲破他咬碎的牙关:“大王——饶命!!”他以更猛烈的力度将额头砸向地面,碎石刺破皮肉,鲜血混合着冰冷的泥土涂满了半张脸孔,“罪民不敢求生!罪民只求大王开恩……留……留我族中这些……不知事的幼子……一条……贱命啊……”他仓皇而绝望地、几乎是推搡着将那团浓烈的红绸推向前方,“……族中……族中……别无长物……唯有此女……稍存……稍存一点清气……愿献于大王……”他喉咙里溢出血沫,几乎语不成句,“……为奴为婢……铺床叠被……只求大王……缓一刻刀兵……赐我……我这些垂死子民……一丝生息……”
他话音未落,那裹在红绸中的少女——妺喜,身体如同被重击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匹鲜艳的绸缎因颤抖而波荡出刺目的涟漪,仿佛那绸缎本身也在感知到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而恐惧战栗。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窒息的痛楚顺着紧绷的绸缎勒入骨髓,她缩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嵌进冰冷龟裂的地缝中去,以此避开那道来自高天之上、审视玩味的目光——那目光带着狩猎者欣赏爪下战利品的冰凉意趣。
夏桀那如寒铁铸就的目光终于从施仲血泥模糊的脸上移开,钉子般落在火炭一般的红绸之上。在眼前这片苍黄、灰败、唯有血污和死亡的土地上,在身后那片巨大的、带来无限毁灭的黑色阴影之前,这一抹灼烫的猩红,是如此突兀,如此刺眼。
他微微眯起了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一点属于深渊的、野兽攫取猎物时才有的幽光倏忽闪过。一丝玩味,一丝猎奇,一丝被这卑微献祭引发的、类似于拔掉猎物翅膀前短暂把玩的兴趣。他没有说话,只是头颅极其轻微地、如同帝王颔首般侧了侧。
一人应声而出,动作如同影子般迅捷无声。他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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