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盐棚中的夏王(6 / 7)

加入书签

蒸锅上那些冒着稀薄热气的小管,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宿命的喟叹和古老的隐喻,“酿酒……如治国。灶下火候不匀,中宫淤积了湿冷气,热力透不到四边八面……那硬芯,就是淤在心里的‘异心’。有它在,酒髓就浑浊,透着根子里的苦啊……哪里能酿出清冽甘甜的酒浆?”

“异心……”姒相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一点发硬的微黄黍芯上。它像一颗毒瘤,丑陋地躺在黍粒的中心。柴禹的话语如同惊雷,轰然劈开他混沌压抑的记忆。眼前仿佛不再是一粒黍,而是夏邑恢弘肃穆的朝会大殿!他仿佛清晰地看到了父亲仲康——那位病弱无力、如同风中残烛的夏后——枯槁地坐在高台上,试图发出君王的声音。而那威严的话语,却被下方朝臣靴履的移动声、佩环的轻微撞击声所淹没、吞噬。而在王座之侧,那个高大魁梧、虬髯张扬、身着玄色金纹华服的背影,虽然屈居臣位,其投射下的巨大阴影却笼罩了整个殿堂!后羿!他坐在那里,如同盘踞在卧榻之侧的猛虎,看似慵懒,实则连呼吸都带着统治的气息。父亲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而羿的存在感,却如同大殿的承重巨柱。那黍粒中微硬的“异心”,仿佛与王座之侧那个强横的身影骤然重合!

就在他神魂动荡之际,“滋啦!”一阵灼痛将他猛地拉回现实!蒸锅溢出的滚烫酒糟液沿着陶缸外壁流下,猛地溅在他因劳作而裸露、踩在温热灶石上的脚背上!剧烈的灼痛感真实、锐利,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回忆和隐喻。

“添柴吧,王上……”柴禹的声音幽幽响起,像在叹息,又像最后的劝诫。他往灶膛里又塞了一把枯草,动作缓慢得如同举行某种仪式,“火烧尽了,灰……也比湿柴强。”那佝偻的背影蹒跚地挪向棚外,消失在弥漫的雾气中。灶里的枯草被点燃,发出噼啪的脆响,挣扎着吐出一阵微弱的黄焰,然后迅速黯淡,留下一堆灰烬,被塞入的湿柴压住,只冒出更多浓烟。

“火烧尽了……比湿柴强……”姒相呆立在原地,脚背的灼痛和黍粒中的死芯、王座旁的后羿阴影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纠缠、撕咬。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混合着被羞辱后无法压抑的愤怒,如同从地底涌出的寒潮,一点点、顽固地渗透了他冰封的心脏和四肢百骸。他攥紧了手中粗糙的木耙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初春的第一场雨,吝啬而阴冷,裹挟着未尽冬意的寒意,淅淅沥沥地打在新冒出的几点嫩黄草尖上。寒意浸透了人们单薄的衣衫,也浸透了流亡者仅存的一点渺茫希望。然而,这场能暂时压抑盐尘、带来些许生机的甘霖,在酒坊里却是灾难——渗漏的棚顶不断滴下冰冷的雨水,让本就难以控制温度的发酵坑雪上加霜。

就在这凄风苦雨中,催命的蹄声再次刺破了斟灌邑的宁静!这次来的令使明显地位更高,排场更大。他带着十余名杀气腾腾的甲士,横冲直撞地闯入酒坊。他看也不看旁边脸色煞白的吴丘和满身污渍的姒相,倨傲地大步走到一排刚刚发酵、即将蒸馏的酒瓮前,粗暴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厚草帘和封泥。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馊坏气息的酸味扑面而来。令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嫌恶地用袖子捂住口鼻,随即,眼中暴射出凶戾的寒光!他猛地转身,根本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啪”的一声狠狠掴在姒相的脸颊上!

这一掌力道之大,裹挟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坚硬!姒相只觉得眼前金星乱炸,脑袋里嗡的一声闷响,半边脸颊瞬间失去知觉,随即便是火烧火燎、深入骨髓的剧痛!口腔里瞬间被腥咸的铁锈味灌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勉强扶住粗糙的酒瓮壁才没有摔倒,一缕鲜红的血丝迅速从他的口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呕!什么狗屁东西!?”令使暴怒的咆哮在狭小的酒坊内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指着瓮中那浑浊粘稠、散发着馊味的发酵物,如同看见最污秽的垃圾,“王上!夏后!要用这种堪比洗脚水、刷锅水的马尿来祭祖?!羞辱神灵还是羞辱王上?!你……你这‘酒’是用来毒死祖宗的吧!你这废人!”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姒相的脸上。羞辱的利刃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