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裂燕(4 / 13)

加入书签

重刺鼻的血腥铁锈味,混杂着肠穿肚烂的腥臊和恐惧失禁的尿臊气,盘踞在街巷每一寸空气里,形成实质般的绝望恶瘴,久久不散。

一个侥幸残存、靠躲在尸体堆里才捡回性命的市被部属,浑身糊满凝固和未干的血泥污秽,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城东的废庙移动。他的一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脸上满是血污和泥土,唯有一双眼睛惊魂未定地转动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寂静得可怕的街巷,如同受惊过度、惶惶不可终日的土拨鼠。终于,他来到废庙坍圮的一角,扒开几块松动覆盖着枯草和碎瓦的条石,颤抖着从里面摸出一片几乎被血染透的葛布。他撕下衣服尚且干净的里衬,裹上炭条,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艰难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墨色时断时续、浸透了血痕的字迹:“燕地已裂,群氓助逆,太子、将军皆殁……”他停了停,似乎被什么极深的恐怖攫住了心神,手抖得厉害,又费劲地加上“请齐侯速发义师,解民倒悬!”

他将这块血布卷成细细的一束,塞入一个沾满泥垢的空心细竹管内,用蜡紧紧封住一端。废庙的墙后,一个粗布衣衫的暗线无声地接过竹管,没有言语,身影一旋便融入了巷尾那片残破摇晃的阴影之中,仿佛一滴墨水坠入了黑夜。

风卷过蓟城空旷破败的街道,吹过那些尚未完全冰冷的尸体,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这声音掠过城墙,越过光秃秃的原野。深春的天空依然高远、冷漠,碧蓝得刺目,如同无情巨神的眼,冷冷地俯视着尘世间这片沸腾过又骤然冷却、只余死寂的熔炉。

临淄城西,濒临淄水的高崖之上,齐宣王田辟强新落成的离宫——雪宫,白玉阶陛在晴日下熠熠生辉。宫内酒宴的喧嚣隐隐透出雕花的棂窗,钟磬丝竹之声带着一丝轻佻的靡靡之音,飘散在微风里。宫殿深处,宣王的书房却肃杀如冰。一张巨大的黑漆蟠螭纹木案横亘中央,上面铺陈着一幅用暗红朱砂勾勒出山川城池的羊皮地图。田辟强斜倚在铺着斑斓虎皮的宽大王座上,手指心不在焉地点着羊皮图上一处标记着“蓟”字的城池位置,另一只手则把玩着刚从几案下方取出的、以细竹管封蜡藏匿的密信布片。他面前肃立着几位齐国重臣,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雨前夕。

丞相田婴面色凝重如铁,灰白的须髯随着他沉缓的话语微微颤动:“王上,燕国虽乱如沸鼎,然其疆土千里,带甲十数万,昔年齐桓亦未敢轻动。况今其内乱方炽,彼之疮痈,岂容外邦针砭?太子平既死,此伐以何名?无名而伐人国,必致群起而攻!”他的目光投向田辟强手中的密信,那布片边缘仍残存着暗褐色的血渍,触目惊心。

老臣闾丘奭随之沉声道:“丞相所言极是!贸然起大军,深入燕土,兵连祸结,损耗无算。倘战事迁延,三晋、西秦或楚人乘间图我,危如累卵!岂非为丛驱雀,徒为人作嫁耶?”言辞恳切忧虑。

田辟强眉头紧锁,手指在案几边缘烦躁地敲击着,发出一连串“笃笃”的闷响。他瞥了一眼地图上代表燕国那一片苍白的区域,又扫过几位面有忧色的大臣,最后目光落回手中那块沾染了燕国血迹和混乱气息的葛布密信。那“解民倒悬”四个血字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指尖。他心中那杆秤,一面是“千里燕地”这令人血脉偾张的诱惑,一面却是田婴等人话语里蕴含的山岳般沉重的现实后果。天平疯狂震荡,每一次偏转都牵动着五脏六腑。

“臣敢斗胆,请王上召见一人。”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将军田忌,忽然出声。他身形挺拔如松,历经沙场的眸子锐利如鹰隼,扫过众臣脸上的担忧,落回田辟强犹疑的脸上。

“何人?”

“邹人孟轲,孟夫子。”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沉闷。田婴眉毛猛地一扬,闾丘奭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讶异甚至是不以为然。田辟强的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亮的光。传闻此人不趋时势,性狷介,但每每出言犹如利刃直剖心腹。田辟强对这类人物向来存有三分好奇心与一分掌控欲。

片刻之后,殿门开启。孟轲稳步走入殿中,他身上是常见的青色深衣,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异常干净。身形不算魁梧,行走间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般的稳重心魂。他目光湛然清澈扫过几位齐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