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狂飙(一)(1 / 5)
西班牙殖民政府派来的官员,脸上挂着虚伪而傲慢的笑容,前来迎接。
他们将调查团引至哈瓦那最豪华的“英格兰饭店”,言语间充满了对“天朝使臣”的“敬意”,却对调查之事百般推诿,声称一切关于虐待华工的传闻皆是“叛党分子的恶意中伤”。
陈兰彬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吸引了足够的国际视野到这里,如果不是恰逢战争期间,自己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收到如此礼遇。
三日后,调查团以“体察民情”为由,在西班牙官员“不情不愿”的陪同下,前往哈瓦那郊外的一座名为“圣卡塔利娜”的大型制糖厂。
马车驶出哈瓦那城区,殖民地的繁华被迅速抛在身后。
道路两侧,是无边无际的甘蔗林,一人多高的甘蔗如同绿色的高墙,将天空切割成狭窄的条状。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愈发浓烈,却也愈发令人作呕。
制糖厂盘踞在甘蔗海的中央。
巨大的烟囱喷吐着滚滚黑烟,遮蔽了半边天空。
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隔着老远便能听到。
陈兰彬一行走进制糖车间,里面光线昏暗,蒸汽弥漫,巨大的压榨机、熬糖锅和离心机轰鸣不止。
而在这座钢铁地狱中劳作的,正是数百名华人劳工。
他们赤裸着上身,仅在腰间围着一条破烂的麻布。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或将成捆的甘蔗奋力塞进压榨机的血盆大口,或在巨大的熬糖锅边搅拌着滚烫的糖浆,或用铁锹将滚烫的蔗渣铲出。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机械、麻木。
车间的角落里,有几个手持长鞭的监工。
他们的鞭子由牛皮制成,顶端还镶嵌着铁钉,只要看到有人动作稍慢,便会毫不犹豫地抽打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一个因为脱力而险些摔倒的年轻华工,背上瞬间绽开了一道血痕。他不敢呼痛,只是咬紧牙关,用更快的速度将甘蔗塞进机器。
这些傲慢的白人监工看见一些穿衣服的华人进来,甚至要有些讶异,有人上前拦阻,被陪同的西班牙小官耳语几句,才半信半疑地退到了一边。
角落处的一个监工,甚至挑衅式地看着他,故意多抽了几鞭子。
陈兰彬的拳头,在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死死地攥紧了。
夜里,调查团借口舟车劳顿,婉拒了庄园主的晚宴。
在下榻的简陋客舍,马福臣强硬要求,将几个白天里记下的、看起来尚有几分血性的华工,带到了陈兰彬的面前。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名叫梁阿友的男人。
他四十多岁,脸上全是皱纹,那具瘦骨嶙峋的躯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看见陈兰彬的官服,几乎是瞬间眼睛就涌出了泪水,泣不成声。
“大人,”他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小人本是广东新会人,家有薄田,也算安分守己。咸丰年间,遭了洪灾,田地被淹,实在活不下去了。听信了‘客头’的话,说来这‘大吕宋’(古巴),做工八年,便能挣得百两大洋,荣归故里。谁知……谁知上了那‘猪仔船’,便是进了地狱!”
他开始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旅程。
数百人被塞进密不透风的底舱,吃喝拉撒全在里面,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大海。
“到了这古巴,我们就像牲口一样,被那些庄园主挑选、买卖。那份八年的契约,就是一张废纸!他们说我们病了,要扣工钱抵医药费,契约就要延长。我们打碎了一个碗,也要延长。甚至……监工看你不顺眼,打你一顿,说你态度顽劣,也要延长!小人来这里已经十年了,这契约,却还有三年才到期!”
十年……
马福臣凑到陈兰彬耳边跟他说,这是糖厂里面活得最久的。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叫陈福的年轻人。
他的一条腿是瘸的,那是被甘蔗收割机碾压所致。
“我们每天要从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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