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鱼盐(2 / 6)
令人心慌。”
阿昌沉默了片刻,
“我呢条命,是捡回来的。”
“十几年前,跟着天王打过江山,在翼王帐下当过哨官。天京破了,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我一路逃到海边,跟着天地会的老香主,才搭上洋船,去了金山。”
“太平军?天地会?”
邹叔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锋利,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这两个词,是清廷刻骨铭心的禁忌。虾仔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
阿昌迎着邹叔的目光,毫无惧色,甚至带着一丝惨然:“都系过去的事啦。金山那边,一样系搏命换饭食。我今次返来,”
他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不易察觉的波澜,“是受人之托。漂洋过海、死在异乡的二十几个兄弟,有的烂在古巴的甘蔗园,有的倒在了金山…我应承过他们,活着回来,就要将他们的血汗钱,亲手交到他们老豆老母、老婆仔女手上。”
一片死寂。
邹叔敲击椅背的手指停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眼神倔强又藏着深痛的男人,一个被时代巨轮碾过、却还死死抱着“信义”二字的老兵痞子。这份重情重义,在尔虞我诈的地下世界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沉重。
许久,邹叔缓缓吐出一口气,打破了沉寂:“你要乜嘢?”
“货,我供。”阿昌斩钉截铁,“条路,你来铺。官府关节,你打点。赚到的钱,按道上规矩分。我只要一样。”
他盯着邹叔的眼睛,“人手,熟路的人手,护着我行一转。广东、福建,二十几处,将嗰啲地方,一个个数住去,把钱送到。呢一转唔易行,我知。”
邹叔站起身,踱了两步,停在阿昌面前。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呢只‘鱼盐’,金山那边,供到几多?几耐一转?”
“只要船能到,要几多有几多。”阿昌回答得干脆,“头一批,三个月内到港。”
邹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他伸出手,不是作揖,而是像码头工人谈妥买卖那样,用力拍了拍阿昌的肩膀,力道沉实。
“好!金山昌叔,你呢个朋友,我邹某交定啦!你条路,我的人保你平安!”
他转向虾仔,“去,同我将老鬼、铁头叫来,拣几个好手,家伙备足。昌叔条命,就系你们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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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叔派出的护送小队一共十六人,领头的正是经验最老道的“老鬼”和一个沉默寡言、脑门锃亮、据说头骨硬过砖头的“铁头”。
虾仔也在其中,既是向导也是眼线。一辆不起眼的骡车,载着阿昌和几个沉甸甸的褡裢,里面是换好的散碎银元和铜钱,吱吱呀呀地离开了广州城高大的城门楼。
繁华迅速被抛在身后。
车轮碾过官道,卷起干燥呛人的黄尘。
路两旁的景象,像一幅被虫蛀霉烂的画卷。
第一站,是珠江口附近一个叫“涌尾”的小村子。
虾仔一路介绍,曾经这里水道纵横,桑基鱼塘连绵,是鱼米之乡。
如今,塘基塌陷,塘水浑浊发绿。
大片的田地荒芜着,长满了枯黄的茅草。
仅有的几块还种着作物的瘦田里,几个面黄肌瘦的农人,佝偻着背脊,有气无力地挥动着锄头。
土坯垒成的房屋低矮破败,墙上糊着早已看不出字迹的泛黄官文告示,又被风雨扯得破烂不堪。
虾仔熟门熟路地引着阿昌,避开村口几个懒洋洋晒太阳、眼神却滴溜溜乱转的闲汉,钻进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
尽头一间快要倾颓的泥屋里,住着他第一个要找的人。
当年死在古巴甘蔗园里的兄弟“阿吉”的老父母。
推开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昏暗的光线下,一对老得不成人样的夫妇蜷缩在土炕上。
老头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浑浊的痰液挂在花白的胡须上。老妪眼神浑浊,茫然地看着闯进来的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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