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巡蛇(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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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维多利亚港从一夜的寒雾中醒来,却未见半点阳光。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海峡之上。

陈九一行人踏出致公堂安排的小楼时,街面上早已有了一层薄薄的积水,车轮碾过,溅起混杂着煤灰与马粪的污水。

致公堂派来的管事早已在门口候着,仍是那个昨天接应的中年人,名叫李忠,约莫四十上下,身形精瘦,穿着一身半旧的西式洋装,外面套着件厚实的大衣。

辫子藏在帽子里,远远看过去,倒真像个“洋大人”了。

他脸上堆着笑,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却滴水不漏,透着一股子在三教九流中浸淫已久的精明与审慎。

“黄爷,各位爷,”

李忠微微躬身,带着浓重的开平口音,“堂主吩咐了,今日由我带几位四处转转,熟悉下维多利亚港的生意。马车已备好,就在巷口。”

陈九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黑色短打,外面罩着那件洗得有点僵硬的厚呢大衣。

王崇和与阿忠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手始终不离腰间的刀柄。

小哑巴陈安则像个小尾巴,拽着陈九的衣角。

简易的两轮马车在湿滑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维多利亚的市容,远比圣佛朗西斯科的唐人街要齐整,甚至比金山那些白人商贾聚集的街区更多了几分英伦式的古板与森严。街道两旁,多是两至三层的红砖建筑,维多利亚式的凸窗和尖顶随处可见,政府大楼前甚至飘扬着醒目的米字旗。

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在街角巡逻,眼神锐利,手中的警棍不时敲打着掌心。

“我们先去睇’入水’的生意。”李忠坐在车夫旁,侧过身介绍道,“维多利亚港是英女王的地界,规矩大,但有些门路,却是别处寻不到的。”

马车七拐八绕,逐渐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驶入一片由低矮仓库、木材加工厂和鱼罐头作坊组成的港口工业区。

“就这里了。”李忠示意车夫停车。

马车停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咸鱼作坊门前。

工厂的外墙被海风和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巨大的招牌上,“咸鱼”两个汉字早已褪色,旁边一行小小的英文也模糊不清。

几个衣衫褴褛的华人劳工正将一筐筐散发着腥气的鲱鱼、鲽鱼从板车上卸下,动作麻木。

李忠上前,与门口一个戴着毡帽、正在抽烟的监工模样的汉子低声交谈了几句,又塞过去几枚硬币。

那汉子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进去。

一进门就是腥气熏天,里面的人有的在杀鱼,有的正在往鱼身上摸粗盐,后面是各式各样的大木桶,里面层层叠叠的堆满了鱼,上面用石头压着。

穿过满是鱼鳞和内脏的院子,一股更为浓郁的、混杂着植物发酵与某种药材的奇异味道扑面而来。

李忠引着他们绕过几道,推开一扇伪装成仓库墙壁的暗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光线昏暗的地下空间。

几十盏煤油灯悬挂在低矮的横梁上,把这处空间照得通亮。

与其说这里是腌咸鱼的作坊,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生鸦片加工坊。

地下的空间比地上还要大许多。

近百名赤裸着上身、面黄肌瘦的华人劳工,正围着十几口巨大的铁锅忙碌着。锅里翻滚着黑褐色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液体,散发出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甜香。

这便是“福寿膏”,是“黑神仙”,是能让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YA片。

“呢度,就系咱们的烟土厂。”

李忠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片只有咕嘟声和压抑咳嗽声的空间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每个月,都有英吉利的商船,从香港运来上好的生土。在维多利亚港,这些生鸦片是合法入口的,交足了税,连女王的警察都唔会过问。”

他指着那些正被投入锅中的、如同泥块般的黑色固体,“这些生土,要先捣碎浸泡,用大锅熬煮,去其杂质,再添入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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