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苦水(3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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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能看到,在无数个潮声起落的深夜,那个男人,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借着昏黄的烛光,笨拙地,却又无比珍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句他从书上学来的、关于美的句子。
而他心中想着的,又是谁的模样?
眼泪,终于决堤。
她伏在桌上,将脸埋进那些记载着他努力与挣扎的纸张里,无声地、剧烈地啜泣起来。
那些关于未来的恐惧,关于订婚的绝望,关于被当成交易筹码的屈辱,以及对这个男人所有无法言说的在意与关注,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笔记。
哭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抬起头。
她想,她该给他留点什么。
她从随身的小皮包里,取出了自己心爱的那支蘸水笔。
她拧开墨水瓶,笔尖在墨汁里浸了又浸,悬在笔记本崭新的一页上空,却迟迟无法落下。
她想写什么呢?
写“我来看过你”?太苍白。
写“祝你平安”?太虚伪。
写“祝你幸福”?她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这个勇气。
千言万语,万般情愫,堵在喉咙里,压在心口上,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千山万水。
最终,笔尖落下。
颤抖的手,在洁白的纸上,只留下了她自己的名字。
Eileen.
没有姓氏,没有称谓,只是艾琳。
像是茫茫大海上一声无助的呼唤。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属于他的小世界,然后头也不回地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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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克拉门托河谷,华人垦荒营地。
营地规划出的住宅区,大门侧面立起一个告示牌,上面贴了详细的农场细则。
“时维同治九年,岁在庚午。我等华人同胞,远渡重洋,为求生计,或筑路于崇山,或淘金于恶水,备尝艰辛,饱受欺凌。铁路既成,万千兄弟流离失所;苛法既立,我等立锥之地日蹙。白人之贪婪如虎,其法度如网,稍有不慎,则身家倾颓,性命不保。
感于斯,痛于斯。今有秉公堂陈九先生慨然出资,联络致公堂袍泽,并合前太平军陈桂新将军麾下义士,于萨克拉门托河谷购得沼泽水泊之地数万英亩。我等在此,非为一人一姓之私利,乃为全体华人兄弟共谋一个长久之基业,共建一个庇护之家园。
我等深知,西学东渐,泰西亦有先贤,如欧文、傅立叶之辈,构想大同之世,建立公社,以求劳者有其得,耕者有其田。此等理想,与我中华“天下为公”之古训,及太平天国“有田同耕,有饭同食”之遗志,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我等兼采东西之长,立此“互助农场”,其根本宗旨为:
合众人之力,垦荒芜之地;立公有之业,谋万代之基。凡入我社者,不分四邑、三邑,不论士农工商,皆为兄弟手足。外御强侮,内济互助,生死与共,荣辱同担。
愿以此章程为凭,上告天地神明,下示我全体社员,同心同德,共守此约。
本农场最高决策机构,负责制定长远规划、审批重大开支、裁决内部纠纷及应对外部危机。成员暂定五人:
山主(陈九先生)、
大管事(陈桂新先生): 全面负责农场生产、建设及安全防卫。掌管生产队与护卫队,拥有战时最高指挥权。
文书先生(刘景仁先生): 负责农场田亩、人员、物资及劳动券的记录与管理;兼理对外交涉文书及社员启蒙教育。
洋务代表(格雷夫斯先生): 作为本场在官府及法律层面上的唯一合法代表,负责处理所有与白人社会相关的土地契约、税务、采买及法律事务。
洋务代表(傅列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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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场所有土地,在官府的法律文书上,均注册于由洋务代表格雷夫斯先生控股的“河谷平原垦荒公司”名下,以规避加州对华人之土地限制。但在本场内部,所有土地及其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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