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学与位(1 / 7)
农历三月初八,宜开市、入学。
唐人街,天色刚透出几抹鱼肚白,花园角那座新挂上“中华义学”牌匾的两层木楼内外,早已是人声鼎沸。
往日里,这个时辰的唐人街,除了零星几个早起赶工的苦力,大多还沉浸在浓重的鸦片烟雾和宿醉的头痛中。
今日却一反常态。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寂静,而是一种夹杂着忐忑、期盼与些微鱼粥咸菜香气的复杂味道。
“都听真了!今日义学开课,九爷吩咐落嚟,凡入学者,无论老幼,皆需净面更衣,束好发辫,以示对先生同圣贤书的敬重!”
黄阿贵揣着手,站在义学门口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扯着他那副公鸭嗓子,对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高声喊话。
他如今是秉公堂的外事管事之一,自觉替九爷流过血,虽然伤没好,但仍然坚持要干这份差事,连带着嗓门也洪亮了几分。
台下,近百名准备入学的“学子”挤作一团。
年岁大的,有四五十岁、在码头扛了一辈子包的苦力,他们满脸风霜,眼神里却透着一丝笨拙的渴望,想学几个洋文单词,日后与鬼佬打交道时,能少吃些亏。
年岁小的,则是七八岁的孩童,多是金山所生,多半连字都不识,被父母牵着手,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与周遭截然不同的“高楼”。
更有不少是半大的后生,十几二十岁,血气方刚,却因不识字、不懂洋文,只能在金山做些最苦最累的力气活。
他们听说义学不仅教书识字,还管一顿饭,便瞅准日子涌了过来。
“贵哥,听闻今日仲请埋鬼佬教鬼话?”
人群里,一个剃着青皮的年轻汉子高声问道,引来一阵附和。
“九爷自有安排!”
黄阿贵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不止有洋先生,咱们华人先生的学问更是顶呱呱!有从六大会馆请来的宿儒老夫子,有精通洋文、曾在铁路公司当过工头的刘先生,还有学贯中西、耶鲁大学堂毕业的何先生偶尔客串!”
“更有宁阳会馆的梁俊生先生讲授商业英文,冈州会馆的徐浩然先生细说金山地理民情!保管将你们一个个都教成肚里有墨水的明白人!”
这话虽有几分夸大,但“耶鲁大学堂”、“六大会馆老夫子”的名头一出,底下的人群更是听得眼冒金光,议论纷纷。
便是那些平日里对读书不屑一顾的烂仔,此刻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如今找工作难,会简单交流几句洋文就胜过旁人许多,至少好过被工头剥削。
义学门口的墙壁上,用大红纸张贴着几张醒目的告示。
第一张,是《唐人街中华义学章程》,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义学的宗旨、招收条件以及各项规矩。
底下有中华公所六大会馆的名。
便是心里再不愿意,陈九几番威逼利诱,也捏着鼻子从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条便是:“凡入学者,束修伙食分文不取,然需恪守堂规,勤勉向学。若有无故旷课、扰乱课堂、蒙混度日者,一经查实,即刻清退,永不录用!”
第二张,则是每日的《课业安排》。
蒙学班:
《三字经》、《百家姓》启蒙 – 由原三邑会馆老夫子周墨斋先生授课。周夫子年过花甲,一口台山土话,据闻年轻时也曾是个秀才。
基础算术和珠算入门 – 由合和会馆的老账房和林怀舟教授。
青年班:
实用洋文 – 主要由刘景仁和几个在铁路做过工头的先生负责,刘先生曾在铁路公司做工头,与洋人打交道多年,一口流利的“工地英语”最是实用。
汉字读写 – 主要由新请的几位落魄秀才轮流负责。
成人班不限男女:
洋文速成(日常用语与数字) – 由宁阳会馆的梁俊生先生讲授,内容更偏重于日常买卖、问路、看懂契约等实用场景。
珠算与洋人记账法 – 由几个会馆的账房管事负责,主要面向有心学习经营之道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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