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磨刀石(1 / 8)
热浪,一阵接一阵,从陈九的骨头缝里往外渗,在他身体里冲撞撕扯。
像是过往的伤痛都在此刻爆发。
高烧已经持续了数日,视野时而清晰如剃刀刮过,时而又模糊得像蒙了层厚厚的锅底灰。
小哑巴陈安瘦弱的肩膀费力地支撑着他大半个身子,那孩子穿着一身崭新小号西装,头发也学着洋人的样子梳得整齐,唯独剩下那只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和警惕。
刘景仁跟在他们身后,脚步沉稳,身上的西服笔挺,与周遭奢华却冰冷的金融区勉强维持着一丝不和谐的体面。
他们行走在蒙哥马利街上。
两旁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多是高层的砖石结构,配着繁复的维多利亚式雕花和巨大的玻璃橱窗,俯瞰着脚下渺小的生灵。
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新会老家的渔村形成了刺目的割裂。
那里,即便是最富庶的米行老板,宅院也不过两进深,门口的石狮子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透着温吞的慈祥。
而这里,每一块冰冷的石头都仿佛在炫耀着不可一世的权势,每一扇光洁如镜的玻璃都映照出他们这几个黄皮肤的“异类”的身影。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西装,是提前量身定做的,羊毛料子有些扎人,领口紧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小哑巴陈安更是被打扮得像个富裕人家的西方孩童,头发上甚至抹了些发油,散发着一股甜腻的怪味。
尽管如此刻意地想要融入这片土地,他们行走在街上,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或隐晦或赤裸的异样眼神。
那些眼神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扎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扎在他们试图挺直的脊梁上。
仿佛他们不是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是三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金碧辉煌的大街上,引人侧目,惹人厌弃。
刘景仁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替陈九他们发泄。
陈九没有作声,高烧让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显得奢侈。
菲德尔那张混血的脸庞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曾漫不经心地向他描述过金山其他地区的发展。
意大利人占据的一处鱼市,每日里帆影点点;洋人的皮革作坊和啤酒厂;还有那片在山丘上逐渐兴起的、被称作“诺布山”的富人区,那里正矗立起一栋栋如同宫殿般的豪宅,俯瞰着整个金山湾。
而陈九,直到那一刻才惊觉,自己对这座赖以生存的城市,竟是如此的陌生。他和唐人街那些宿老一样,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每日只在唐人街那几条逼仄的街道和鱼寮码头之间扑腾,从未真正展翅看过这片天空的广阔。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金融区腹地的一家的餐厅。
这里是金山最有名的几家上流餐馆之一,当然,价格也同样“有名”。
餐厅门口侍立着一个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的白人侍应生。
他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在看到陈九一行人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和厌恶。
他伸出手臂,操着生硬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英语,试图阻拦。
“Sorry, gentlemen, this establishment is… exclusive.” (抱歉,先生们,本店是……高档场所。)
那“exclusive”一词被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其中的傲慢与排斥不言而喻。
刘景仁眉头一皱,却并未发作。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沉甸甸的墨西哥鹰洋,不着痕迹地塞进侍应生的手套里。
那侍应生脸上的表情瞬间起了微妙的变化,鄙夷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副职业性的假笑。他掂了掂银元的份量,微微躬了躬身,侧身让开了道路。
“this way, please.” (这边请。)
陈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金钱,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是无所不能的通行证,可以敲开紧闭的大门,可以买来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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