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且退(1 / 8)
中华公所内,好一番扰攘,直至日影西斜,方才人影渐稀。
堂中气氛沉凝,几欲令人窒息。
各处会馆头面人物,腹内皆藏着计较,或三五成群,或踽踽独行,皆怏怏散去。
吵到最后也没什么实质性结果,只留下满桌的茶渣,与那未尽的口舌锋芒,兀自缭绕。
冈州会馆老当家陈秉章,年齿已高,此刻正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双穴,亦欲抽身,离此烦嚣之地。
老人家年岁不饶人,此番会议,关乎唐人街日后乾坤,着实耗了他偌大精神。
好日子过了没几天,陈九突然出乎意料的沉默,不得已他代表冈州会馆说了一些车轱辘话。
他带着陈永福和会馆几个后生仔,正要回会馆仔细思索一下,心底对陈九多了几分怨气。
不是在会馆内侃侃而谈吗,今日怎么哑巴了?
陈九走在前面,都没理他,让他一肚子疑问不知道往何处去。
没想到走到门口,陈九已经站在那里等他,略带沙哑得打了个招呼:“秉章叔。”
这个年轻人负手卓立于数步之外。眉眼间是有点乏,浑身透着一股倦怠。
“九侄,有何见教?”
陈九嘴角勾了勾,那笑意却不怎么到眼底,拱手道:“秉章叔今日为公所之事劳碌,想来也是乏了。跟我一起到卡尼街那间旧宅小坐片刻吧,说几句话。”
说起卡尼街那处宅院,陈秉章怎会不忆?
去年秋,这伙人初到金山,立足未稳,正是他托付陈永福觅得此屋,暂作栖身之所。
没想到,前脚刚搬进去,后脚他就把人赶了出去。
后来关帝庙“摆茶阵”之后,他派人将此宅购下,作为赔礼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兜兜转转,又成了他的地方。真是世事如棋,半点不由人。
陈秉章略一沉吟,颔首道:“如此甚好。”
他心中亦有盘算,正欲探探陈九对此番公所议事的底细,尤其是那新到的香江洪门黄久云,观其言谈举止,隐隐透出一股邪氛,委实不得不防。
当下二人并肩出了公所,残阳如血,将人影拖得老长。
不多时,行至卡尼街旧宅门首。
大门紧闭,只是二楼窗户闪过一个人影,很快就大门洞开。
陈秉章立于门前,轻抚那有些陈旧的门框,不禁慨然道:“九侄,此宅与你,倒真有几分缘法。”
遥想当年,冈州会馆之前也是寄身于一处洋人风格的小楼,这么多年经营方才挣得一席之地。
陈九默然颔首,眸中掠过一丝难言之色。
宅内简单处理过,倒也洁净,只是家什陈设,颇为简素。
一楼很大,只简单放了桌子椅子,通往后院的门开着,聚有二十余精壮的汉子,吃住训练都在这里。
这些是在秉公堂还有老冯的酒楼轮值的汉子,也是陈九跟梁伯在这唐人街藏的后手。
这些人平日里除了上工训练没有别的事,见陈九来了也不凑近,只是简单喊了几声。
何文增和梁伯在条凳上坐着,见陈九与陈秉章并肩而入,起身刚要问公所议事如何,陈九却微蹙双眉,轻轻摇了摇头。
几人落座,王崇和看了陈九一眼,自己去门外待着,平日议事叫了他几次,他也只是沉默,后来索性不再参与。
让陈秉章纳闷的是,陈九这后生仔居然亲自下手摆弄起茶具来,煮水、烫杯、撮茶,一招一式倒还有模有样。
茶香一起,屋里那股子淡淡的霉味倒也散了些。
头一杯茶,陈九恭恭敬敬地捧到陈秉章跟前。
茶汤黄亮,闻着就提神。陈秉章呷了一口,一股热流下去,这几日的烦躁火气好像也压下去不少。
等陈秉章喝完,陈九又给梁伯、何文增、刘景仁他们挨个斟上。最后才轮到自己,却没喝,杯子往桌上一放,稳稳当当。
陈秉章心下纳罕,实难揣度陈九此举是何用意。这后生行事素来杀伐决断,何曾见过他有这般品茶的雅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