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刀序曲(3 / 4)
“畜生!再敢咬断缰绳就把你卖给制胶厂!”
骂完这句他就匆匆离开,再也没有看陈九一眼。
脚步声渐远后,陈九的脚踝仍在灼烧。酒精渗入伤口的剧痛慢慢变成一阵一阵的刺痒,像无数蚂蚁啃噬着骨缝。他没心思细想这个陌生男人是为什么大发善心,只是仰头抵住潮湿的砖墙,贪婪地盯着顶棚裂缝漏下的一丝月光。
酒吧后窗飘来断断续续的声浪,拍在马厩墙壁上。
他仿佛能看见里面的画面,胡安用西班牙语吼着下流小调,高兴了就把酒杯一扔,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有个声音很粗的种植园主大笑:“再运一千个华工来,产量还能翻三倍!”
舞娘的赤足重踏地板,节奏欢快异常。
他的太阳穴忍不住随鼓点突跳。陈九闭上眼,压抑着疼痛。
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又浮现出菲德尔的凤眼。那双眼让他想起澳门“猪仔馆”堂主李四爷。同样混血的瞳孔,同样将怜悯与算计混在一起。
出了家门,他几乎分不清陌生人的善意是不是真心。
李四爷之前递来的“契约”也充满了真诚:“签了这张纸,你就能衣锦还乡。”
他开始学会警惕。
当菲德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陈九正用手指捏着一块碎陶片,小心翼翼的在墙根处打磨边缘,以免发出过大的动静。
听见脚步声,他立刻躺好,假装晕死过去。
“半死的鱼要翻身,要等潮水浸透。”他在心里默念着,这是阿萍姐教他的潮州谚语。
等了一阵,却没听见来人有任何的危险行为。
他带来了什么?好香.....
他忍不住眼睛悄悄打开一个小缝。
菲德尔没有叫醒装睡的陈九,他将客人吃剩的烤猪肉撕成碎末,混着甘蔗酒直接塞到他嘴里。
陈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迟疑了几秒才敢吞咽。
菲德尔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男人。他脖颈的筋肉虬结成渔网绳结,疤痕自破衣露出的胸口蜿蜒至锁骨。他见过哈瓦那斗兽场的缅甸虎,被铁链锁住时也是这般低头进食,肩胛随咀嚼起伏如暗潮。
“你犯咗咩错?”
他突兀地用粤语问。陈九立刻僵住,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面前这个人的粤语非常熟练,是标准的广府话,能听出来绝不是监工那种学了半桶水的。
“我阿妈系广州人。”
菲德尔看出了他的震惊,只是淡淡的解释了一句,眼神里平静异常。
吧台方向传来胡安醉醺醺的狂笑。菲德尔看他吃得差不多,将酒瓶塞进草料堆,转身准备离开。
“可以唔可以给我一把刀?”
“嗯?”
陈九的喉音混着猪油黏在舌根:“给我一把刀。”
这次换菲德尔僵在草料堆旁。
“别忘了,我是半个西班牙人。”他自嘲地说完,指尖忍不住摸了一下袖扣,那上面雕刻有家族纹章上的葡萄藤。
“你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不怕我告诉胡安,你今晚就得死吗?”
“半个汉人。”陈九扯动颈间麻绳,“你阿妈教你唱过《斩龙谣》吗……..半条命也是命。”
“广府也会唱,我听那里的小孩唱过。”
马厩突然灌入酒吧的欢笑声,打破了菲德尔的沉默,这个混血男人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之徒,几个呼吸之后,他抽出了贴身小刀。
这是哈瓦那铁匠精心打造的好刀,刀柄嵌着玳瑁,形似一条野生刀鱼。
陈九翻转手腕,渔民绑绳结的技巧在指间翻飞。
这把刀全长大约六寸,刀身细长如柳叶,弧度近似陈九剖鱼用的小刀,非常顺手。
菲德尔盯着他的手,看着他自顾自地把玩那柄小刀,“你点知我唔会告发?”
“今夜,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菲德尔的凤眼终于有了几分神采,不再是刚才的冷漠模样,“别让甘蔗汁锈了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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